一
“愿永生永世不再生于帝王家”,这句话,相信很多人都听说过,也相信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说这句话的人似乎太虚伪,给人一种得了便宜还在卖乖的感觉。我也不能理解,因为我也没有生于帝王之家,没有亲身经历,自然也就没有发言权。
明帝有发言权,他不仅生于帝王之家,而且还做了皇帝,他对这句话的领悟当然是透彻之至,任何人也提不出异议。
从懂事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忍受别人无法知道的痛苦,那时候,他当然还没有做皇帝,他只不过是先皇的儿子,先皇几十个皇子中的一个。这就是他痛苦的根源。因为皇子可以有无数个,但皇帝却永远都只能有一个,其余的人若还想好好地活着,就只有永远像蜗牛一样缩在壳中,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若你想伸出触角,探出头来,你或许会感受到阳光的灿烂,但被烈日晒成一具尸体的可能性更大。明帝不想生活在壳中,但他更不想被晒成一具尸体。
所以他痛苦,他痛苦自己不知该如何去做?在每一夜的辗转反侧中,他思索着一个又一个可能的方案,又一个接一个地将它们否定,因为这些方案都不是十全十美,而任何一个小小的疏漏,都会让他永远都没有改正的机会。
他只有等待,在痛苦的思索中等待。这样的生活,太多的人每天都在重复,都在忍受,忍受那无法忍受的平淡。一只麻雀关在笼中,会悒郁而死,因为他属于天空。平淡安静的生活或许很舒心安逸,但对于很多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一种如蚁附骨却说不出痛楚的折磨,因为这不是他们的世界。明帝在这种折磨中度过了许久许久,岁月的流逝似乎已让他迷失了自己。
但突然有一天,机会来了,在天下大乱中,他在刘贤、萧国瑞、王金成、杨升等人的辅助下,夺取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当他轻抚椅背,坐上龙椅时,他笑了,仰天大笑,笑得热泪纵横,笑得所有的人莫明其妙,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心里是在流泪,为了这一天,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来之不易的东西总是让人格外珍惜,因为他们知道其中的艰辛。他们更知道要拥有难,失去却很容易,所以要去珍惜。帝位尤其如此,可偏偏就有太多的皇帝不懂得去珍惜,总以为天下是自己的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于是放纵在声色犬马中,孰不知雕栏虽固,却朱颜易改,瑟瑟寒风,粼粼刀光中方知君亦有许多愁,只可惜人已似一江春水,滚滚东流,不复回头了。
明帝不是这样的皇帝,他深知“帝王”二字的含义。于是,他勤勤恳恳,日夜操劳,用半头白发换来了江山的稳固,虽不敢说是国富民强,却也算是天下太平。但他心中总有一个心结,区区几十载人生太过短暂,他不想自己只是一颗流星,匆匆就划过了夜空,那刹那的光芒虽然很辉煌,却永远都无法成为永恒。于是,他还需要日思夜想,只是不知可不可以用另外半头黑发,了却了今生的夙愿?
二
雕栏玉砌铸就的尊严,似乎太经不起风雨的洗礼,当朱门金瓦被岁月洗去颜色时,一种衰老已是无可避免。明帝也有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觉,当夕阳斜射在宫墙上,他感到自己真的累了,身体累了,心也累了。如此和煦的阳光,静静地在花园中散散步,或者拥着心爱的人坐在树下,说说悄悄话,不是很美吗?
人总是这样,拥有时根本感觉不到美好,反而会因为单调地重复而感到厌烦,等到想起时,机会已不在了。明帝不一样,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还有机会,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只可惜天底下只有一个皇帝,也只能有一个皇帝。所以这个世界上太多太多的遗憾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只是明帝他不想回头,他无法放弃辛苦多年的成果,因为成功已在一步一步走近,此时放弃实在太可惜。虽然这种成功并不是非要不可,但为了心中那份尊严,他又非要不可。但在这个时候,无法预测的事情发生了。当杨升与王金成先后离去时,他虽然很是惋惜,但那份遗憾只存在了几天,就随着莺歌燕舞飘逝而去。因为江山已稳,这些人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虽然他们曾经对于自己是那么地重要,但任何人都有退出舞台的时候。可当刘贤与萧国瑞突然被杀时,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低点,似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因为他已经发现,现在可以陪他玩乐的人,随便一叫就是一大堆,而可以为他分忧解愁的人却已经很难找到了。在几个支柱相继倒塌后,他感到了一种空虚,尤其在这紧要的关头。此时的感觉决不是用一句遗憾就可以概括的。
好在此时还有一个可以替他分忧的人在身边。林安,几年前只是一个宦官,几年后依然还是一个宦官。只是此时已不是彼时,时间带给人们的远远不止是生理机能上的变化。当明帝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他诉说心事时,他知道,决定他一生命运的转机来到了。但他还要等待,有许多事是急不得的,成功必须经历漫长的过程。一个人若想有所成就,忍耐是首先必须具备的,在寂寞中等待。蛹不经过漫长的煎熬,是不会变成美丽的蝴蝶的。
在等待中,终于等来了刘贤和萧国瑞的死,明帝为此悲伤,林安也必须为此悲伤。虽然在心里,他并不悲伤,甚至还有些高兴。因为他明白,这些人越少,他在明帝心中的地位就会越高。
“小安子,有没有什么消息?”明帝懒懒地问道。
“回皇上,最近没有新的消息。”林安赶紧应道。
“真的这么难吗?”明帝似在问林安,又似在自言自语。
林安正在犹豫该不该回答时,明帝又说道:“小安子,朕觉得你平时挺聪明的,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说说让朕听听。”
多少天来,林安其实一直都在等这句话,从萧国瑞死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明帝一定会这么问的,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把要说的话反复检查了许多遍,直至确认每句每字都没有问题,才把它们默默记在心中。
只是回答一个问题,又何必如此小题大做?虽然仅仅是一个问题,但提问的人不同,提问的背景场合不同,它所产生的后果会有天壤之别。在有些时候,一个回答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很多人不相信,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但是林安相信,虽然他还没有经历过。
在明帝身边这么多年,他深谙其中的奥妙。明帝若不把一个人当作亲信,是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而你的回答是否能符合明帝的心意,会直接关系到以后你在明帝心中的地位。虽然只是一个宦官,但林安的心并没有随着某种生理机能的消失而颓废,相反,他的野心格外地强烈。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只是不知在他精心地准备后,能否抓住这个不易的机会?
林安躬身道:“奴才眼拙,怕见识浅薄,惹皇上生气。”
浅薄的见识只会让人耻笑,又怎会让人生气?
明帝微微一笑,道:“朕既然问你,你就有什么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林安其实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地说了。
“这件事奴才觉得十分奇怪,首先,以刘、萧二位大人的身份,敢杀他们的人并不多;再者,凶手可以在戒备森严中从容进出,可见并不是一般的人,江湖中这样的人并不多,而且又会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你的意思是……”明帝没有说下去。
林安看了看明帝的脸色,继续说:“奴才认为这件事决不是一般的人所为,这个人不仅与刘、萧二位大人过节很深,而且能找到武功这么高的刺客,身份一定不一般。”
这样的人的确并不多,明帝的脑中马上出现了一个轮廓,“你是说会是张敬忠?”
“奴才不敢!没有真凭实据,奴才不敢妄下结论。只是他的嫌疑最大,在朝中他与刘、萧二位大人意见不合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况且这件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而负责此事的恰恰是他手下的总捕沈无痕。沈无痕可以说是六扇门中的高手,曾破获大小案件无数,现在对此案偏偏一筹莫展,这其中总是让人觉得……”
林安不需要说的再详细了,他知道明帝应该已经明白。确实,张敬忠是明帝非常喜欢的年青人,所以他小小年纪就位居吏部要职,所以他敢和刘贤、萧国瑞在朝上争论。难道因为这个他要杀人?清除异己在每个朝代都会发生,难道真是这样?所以沈无痕什么也查不出,因为他是张敬忠的心腹。这样一分析,似乎也蛮有道理的。
明帝沉默不语,似乎还在思考。沉默有时比言语更令人可怕,尤其是对于在等待的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沉默。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林安如坐针尖,心里一阵阵地发冷,额头却奇怪地冒出汗来。他也不敢用手去擦拭,因为他发觉手心也早已是湿湿的一片。这一切只因为他在等一句话,明帝的一句话,而他的命运就系在这一句话上。
人一生的命运往往决定于一刻,这听起来有些滑稽,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悲哀。人一出生就要面对这个无奈,很多人因一刻而崛起,从此扶摇直上,他们应该感谢命运的恩赐;很多人却因一刻而沉沦,请你也不要为此而抱怨,我始终相信命运可以杀死一个人,却不能击败一个人,只要你还有不屈的灵魂,不朽的思想,不懈的力量,就永远有不灭的希望!
林安是个幸运的人,也是不幸的,因为他在帝王身边,在他的词典里,永远都没有“重来”这个词,如果他失败了,就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死。死其实也并不可怕,人总是要走到这一天的,但没有人会希望在失败的遗憾中死去。所以活着的时候就要努力去争取成功。努力在一定时候可以理解成“不择手段”的意思,这其中自然包含了种种见不得光,为人所不齿的手段。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的人并不算多,不心虚就已经算是厚颜之至了。
所以林安紧张,因为他心虚,他对自己所说的话并没有一点儿把握。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若能以此让明帝对张敬忠再心存戒心,那明帝身边亲近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了,机会不就来了吗?
林安很幸运,明帝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说的是他希望听到的,“这些话不可以在外面乱讲,知道吗?”看来,明帝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林安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他赶紧应道:“皇上放心,奴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帝没有言语,转过身望向远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林安当然不会不知明帝的习惯,他知道明帝此时是在思考问题,喜欢安静,他要做的就是悄悄地走开。所以他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
万梅山庄,西门吹雪。
谁都知道西门吹雪吹的是血,不是雪,但他偏偏却叫西门吹雪。不管是雪也好,是血也罢,他现在是什么也不能吹了。在他的万梅山庄,他绝不允许有一丝血迹,而现在虽已至深秋,却还没有下雪,他此时唯一可以吹到的东西,也许只能是树叶了,因为此时他正站在树下。
但他没有心情去做任何事情,一件最令他厌恶的事摆在面前,他又怎么会有好心情呢?厌恶的事缘于一个令他厌恶的人,红红的一团,怪异的装束,还有狰狞的面孔,但最令西门吹雪厌恶的还是这个人提出的要求。
“听说你是中原第一剑客,我想向你请教几招。”这个人是刀泰,敢在西门吹雪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已经不是太多了。
西门吹雪冷冷地说:“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讨教的。”
刀泰道:“如果你能杀了我,我毫无怨言。”
西门吹雪依旧冷冷地说:“我只杀该死的人。”
刀泰道:“你难道真的不肯出招?”
西门吹雪道:“我不会的。”
刀泰道:“或许你知道我是谁后,会改变主意的。”
西门吹雪道:“我早已经知道了。”
刀泰瞪大了眼睛,然后似有骄傲地说:“莫非你是怕了我不成?”
西门吹雪突然笑了笑,道:“我从来不知怕是什么。”
刀泰道:“既然是这样你就出招吧!”
西门吹雪道:“我始终都认为,你可以算是这个江湖上为数不多的武学宗师之一,但现在看来,我错了。”
刀泰诧异地问:“为什么?”
西门吹雪:“因为你连武学的含义都没有领会,又怎么能算是宗师呢?”
刀泰道:“那在你的心中,武学是什么呢?”
西门吹雪道:“至少它不是用来比试,争名夺利的。”
刀泰道:“但不比试,你又怎么知道武学到底有没有价值呢?”
西门吹雪摇摇头道:“看来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刀泰道:“既然说不过我,那就出招吧!”
西门吹雪道:“我不是说不过你,只是我们没有共同的语言,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说下去。如果非要让我拔剑,只有两种结果,你最好考虑清楚。”
刀泰道:“哪两种结果?”
西门吹雪道:“你死或者我死。”
刀泰摇摇头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西门吹雪沉默不语,眼睛盯着飘下的落叶,思绪似乎已到了很远的地方。这个问题他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因为他是西门吹雪,天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一生对武学忠贞不渝,他最厌恶别人把武学当成一种工具,争名夺利的工具。他时常为此感到悲哀,为武学沦落到今天这种功利横行的地步而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悲哀,自己难道仅仅是一块试验刀剑是否锋利的石头吗?
刀泰对武学也有一种痴狂,他始终在追求一种境界,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所以他要向每一个公认的高手挑战。所以他找到了西门吹雪。但西门吹雪的话又令他犹豫,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因为西门吹雪一拔剑,他就有倒下的可能,输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因为还有机会再来,但如果死了呢?
刀泰开口道:“我一定还会再来找你的,因为我和陆小凤还有一个约会,我一生从不失约,所以等我会完陆小凤后,我就会来找你。如果没有和西门吹雪交过手,这一生又怎能算是真正习过武?”
刀泰走了,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西门吹雪还在静静地站着,似乎真的在等着下雪,但此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雪的。他想起了陆小凤,虽然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你若问西门吹雪今生最亲密的朋友是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是陆小凤。事情就是这样,一对亲密恋人肯定是要志趣相投,但两个知心朋友却不一定要性格相向。
一想到陆小凤,西门吹雪就有了一种亲切感。是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陆小凤了,他怎么会和刀泰有约会呢?自己也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何不趁这个机会出去看看,也见见老朋友,陆小凤现在会在忙什么呢?
四
陆小凤其实一点儿也不忙,而且非常悠闲,因为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做什么了。既然该来的终究要来,那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等待,与其没有头绪的瞎忙活,还不如静坐待兔,不管是撞木之呆兔,还是三窟之狡兔,只要是兔子,它始终是要从草丛中窜出的。
等待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不少人都试图去参悟,但所得始终是寥寥可数,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经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而在每一种情况下,等待都有不同的感受。痛苦中等待的是一份甜蜜,再深的伤口也会被笑容一一抚平;痴恋中等待的是一次忘情的拥抱,再多的误会都会在相视的泪眼中化为幸福;恐慌中等待的是一种平静,一种可以把心放回原处的平静;希望中等待的是一个结果,一个久久期盼,梦想成真的结果。
陆小凤在希望中等待,却不知该是什么结果。因为无论他怎样构想,都想不出一种圆满的结局,似乎注定有人要上演悲剧,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一向他颇为自负的直觉。
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悲观,至少雪晴不是这样。自从她心扉开启以后,她的心中就多了许多憧憬,虽然她也时时感到与陆小凤之间,似乎总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她相信时间和耐心会改变这一切,所以她已开始规划心中美好的蓝图。
哪一个年轻的女孩不喜欢做梦呢?她们的梦都很美,很纯,每一个从这个年龄走过的女孩都有深刻的体会。只是美梦总是易碎,能成为现实的始终太少,梦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毕竟不是用想象就可以跨越的。虽然也有一些人可以实现自己的梦,但在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出身,她们一出生就注定了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只有少数人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的,只是她们的付出,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有多艰辛,若干年后,你若问她,这一生这种付出是否值得,或许她们根本就回答不出,因为她们也不知道。成功自有成功的喜悦,但充满了血泪的成功是否颜色太凝重了些呢?
雪晴没有想这么多,她也不需要想这么多,她很幸运,她是那微小的一部分人中的一个,一出生一切都已安排好,当然,雨霁和她同样的幸运,只是这个幸运的小姑娘此时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雪晴站在雨霁的房中,却找不到妹妹。天底下还有谁比姐姐更了解妹妹的呢?在雪晴的眼中,雨霁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她只不过比她年长两岁,虽然她看起来也像个孩子。但在雪晴的举手投足之间已可以感受到成熟女人的风采,是不是因为爱情的缘故?而雨霁却依然还像是个孩子,比如依旧那么调皮,所以她经常一个人就跑出去玩了,让人总是要为她担心。
雪晴摇了摇头,这个妹妹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时已正午,午饭的时间已经到了,雨霁还不见回来,这个鬼丫头,到底又到哪儿去玩了?
事情越来越令人感到不安,因为晚饭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而雨霁还不见回来,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这个小丫头虽然调皮,但是还有分寸,晚上她是绝对不会不回来的,但今天却出现了例外。平南王爷有些坐不住了,这两个女儿在他心中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确实,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能比子女更重要的呢?
王府上下已忙成一团,只有一个人似乎并不着急,脸上还带着笑容。在这个时候,这种表情似乎太不应该了,尤其你还是作为一个客人,而且主人又正好在你的面前。
似乎只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做,也似乎只有一个人这样做才不会令人厌恶。这个人是陆小凤,是人并不是神。之所以会这样,我想是因为天底下再也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心胸坦荡,也没有人可以像他这样令人尊重。
没有人有心情去在意陆小凤的表情,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家丁寻访的结果。但人回来的越多,结果就越令人失望。莫紫衣也被惊动了,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但他同样也不能带来大家想听到的消息,他今天也没有见过雨霁。
门丁的回答也同样没有丝毫线索,“二小姐一早就出门了,走时挺高兴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她回来。”难道雨霁在和大家玩捉迷藏的游戏?雪晴马上就否定了,既然她否定了,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的,因为没有人会比姐姐更了解妹妹。但雨霁到底到哪儿了?难道她就像水一样,突然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掉了?
肯定不会,那唯一的结果就是她有了意外。这个意外是什么呢?被劫?被害?为什么出事儿的总是她呢?沉默,此时的场景只能是沉默,冲动在这个时候不能解决丝毫问题。而他们也都不是容易冲动的人,平南王爷不是,莫紫衣不是,陆小凤更不是。但偏偏先说话的就是他。
陆小凤忧郁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各位不用太着急,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平南王爷疑惑地看着陆小凤,问:“你怎么能肯定?”
“如果估计错了呢?”莫紫衣也问道。
陆小凤道:“肯定不会,这个消息一定会来的。”
平南王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只是他是否早就应该明白了呢?这让平南王爷有些激动,“他们应该来找我的,这和霁儿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去为难一个孩子,这太过分了!”
陆小凤道:“王爷不用担心,他们既然找的是你,应该不会为难雨霁的。”
既然为难的不是雨霁,那就是要为难平南王爷了?
五
漫漫长夜,何时才是尽头?尤其是对于等待黎明的人,夜的煎熬是无法形容的,无声的肃穆就是无言的折磨。对晨光普照大地的渴望是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的。
陆小凤也同样不喜欢黑夜,尤其是在夜晚等待。但现在他却希望黎明能迟一点儿到来。他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呆呆地坐了一夜,虽然即使他什么也不说,这些人也不一定能睡着,但他不想为自己找理由推脱责任,错就是错,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他现在只是希望天亮时能有消息传来,这样不仅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一夜大家也没有白等。
陆小凤确实错了,其实这种错误也没有什么,判断嘛,始终都是判断,本来对错的可能性就各占一半。但对陆小凤来说却不一样,他的判断就是事实,这不是自大,是自信。
这一次,他不得不失望了。太阳已经透过窗子照在了大堂上,他们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唯一得到的就是一身的疲倦,和脸上更沉重的愁容。
沉默总是要有人来打破的,可为什么这个人总是陆小凤呢?陆小凤居然还面带笑容!这种时候一个人还可以这样做,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这个人的神经已经失常;
二是这个人的脸皮厚的已不可形容;
三是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已高出我们的想象。
其实从某一意义上说,后两种可能是相同的。脸皮厚也是心理素质高的一种体现,尤其是在时风日下的今天,厚脸皮更是一种重要的素质要求。
而更加令人吃惊的还是陆小凤说出的话,“看来我只有请大家吃早点了。”
早餐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这是在平南王府,这句话怎么也不应该由陆小凤来说,难道他已经神经错乱了?只是所有人的心思还没有收回,没有人去在意陆小凤的话,陆小凤似乎也觉察出了语言的不当,所以他在一个劲地用各种食物堵自己的嘴。其实这太正常不过了,有过彻夜不眠经历的人都应该知道,早晨腹中空空那种心酸肠断的感觉,不大吃一顿才怪呢?
奇怪的是除了陆小凤,没有第二个人有胃口,当然他们不是不饿,没有人会不饿的。雪晴看着陆小凤的吃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有一个女孩不希望心上人吃的多一点儿,但此时,这种吃法似乎不太应该,每一个人都心急如焚,你却……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雨霁的安危吗?
人的疑心为什么总是多于信心?多年的感情往往经不起一次小小误会的冲击。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你一定应该是了解他的,既然了解他就要有信心,不仅对他,同样也是对于自己,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你们又怎么能算是了解呢?只可惜,现在能做到这一点的真的太少。究竟是社会的变化改变了人的心态,还是人心理的变化改变了社会的状态?
莫紫衣冷冷地看着陆小凤,他似乎也十分地不满,好在平南王爷并没有什么表示,似乎并没有看见。既然主人没有说什么,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其实陆小凤心中的想法又有谁会知道呢?有谁知道这甜美的食物在他口中有多难以下咽?他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装出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陆小凤也是凡人,他也有虚伪的一面,但是这种虚伪你又怎么去责怪呢?就像善意的欺骗我从不认为是谎话。
陆小凤很幸运,其实应该说是他的智慧带给了他幸运。他不用再掩饰下去了,下人送来了一封信,插在门上的信。当然没有人看到是谁送来的。陆小凤果然言中了,只不过是晚了一夜,孰不知这一夜让陆小凤受了多少折磨。
信已在平南王爷手中,很快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信的内容,“一个月后,你一个人到平坝坡。若五百里范围内发现随从,你就让他们同时准备好一口棺木吧!”
落款是讨债人。平坝坡在哪儿?每个人心中都在问,答案只有平南王爷知道,因为那里就是当年李林章自刎身死的地方。一切都如预先设想的一样,如期地到来了。
时间很紧,容不得有太多的耽搁。所以平南王爷启程了,一人一马,为了女儿,他可以去做任何一件事,他没有带任何人,因为他不敢冒这个险。他也认为不需要冒险,他同样对自己也有信心。
但雪晴不这样认为,她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她多么希望能陪爹爹一起去啊,但她同样也不敢拿妹妹的性命开玩笑。陆小凤望着她,突然说::“五百里之内不能有人,我们可以在五百里之外啊!”
五百里之外又能看到什么呢?又能有什么作用呢?人总是有这样一种心理,仿佛距离近一点儿,心里就踏实了,其实如果你总是在有效范围之外,远近都是一样的。
陆小凤和雪晴还是走在了路上。
莫紫衣当然不会不去,只不过他是一个人走的,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插在陆小凤和雪晴的中间,识趣的人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