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滚滚长江水,滔滔东流,一叶孤舟,泛尽江河沧桑。伫倚船头,望南飞北雁,引鸣怆怆。回首,恩怨情仇;挥手,泪满衣袖。”
自然的力量是神奇的,当你置身其中时,会产生许多你平时根本想象不到的想法。陆小凤确实有了许多想法,但他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发生才好。只是现实是不允许的,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一切都将毫不掩饰地曝晒在太阳底下,谁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太多的事是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武力不行,言语也不行。
路再长,终究要走到尽头;江水再宽,船始终还是要靠岸的。岭南已一步步靠近,没有亲眼看见,很多事你永远都无法想象得出,离京城越远,民生就越不堪入目。你能想象一片片只有人一样高的茅草屋吗?里面住的是人,不是别的。或许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只是陆小凤没有注意而已。这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让陆小凤的心现实了许多,可就在他一腔热血义愤填膺之时,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却给了陆小凤很大的触动,让他明白了他其实只是一个侠客,江湖中的一个人物而已,在芸芸众生中,他渺小的如一粒微尘,根本影响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面。
陆小凤也没有留心是在哪一天,走到了哪里,只记得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事情也很简单,几个官差在抢老百姓的东西。无论在哪个朝代,这种事情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在大多的故事情节中,都会横空出现一个大侠,打跑了官差,拯救了百姓。这一次也没有例外,这个大侠自然就是陆小凤,但结果却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百姓没有对大侠感激涕零,反而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看着他。
虽然一个人做好事并不一定非要别人来感激他,但他总是希望别人给一些赞许,至少也应该对他的行为给一个肯定的评价。而此时众人的表情令陆小凤感到莫名其妙,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事,正在接受大家的批评。而事实上在百姓眼中,他的的确确是做错了。
一位年长的老者开口问:“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吧?”
陆小凤点点头道:“老伯,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你可闯了大祸了,赶快走吧,不然就麻烦了。”
老者的话令陆小凤感到舒服了一点儿,他笑着说:“不要紧,这些人我还根本不放在眼里。”
老者摇摇头说:“可我们惹不起啊!刚才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再求求官爷,或许他们就不会再拿我们的东西了,即使拿,也不会有那么多了。可你却打了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就要有更大的麻烦了。”
陆小凤道:“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以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决不会连累你们的。”
老者道:“你可以留在这里一辈子吗?你迟早都是要走的,你走后,我们还是躲不过的。”
陆小凤有些愤怒了,“这里难道一点儿王法也没有?”
老者道:“王法?有权的人永远都是王法。”
陆小凤道:“难道你们就一直这样忍受?”
老者道:“不然又能怎样?我们又没有什么本事,也不敢有非份之想,我们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吃点儿苦,受点儿委屈又能算是什么?何况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怎样。”
陆小凤有些不明白,问:“为什么?”
老者道:“因为他们始终还是需要我们来养活的,如果没有了我们,谁去种地,谁给他们交赋税?他们又靠什么生存下去呢?所以无论他们怎样欺负我们,他们始终还是要给我们留一条活路的,这也是他们的活路。”
老者的话令陆小凤茅塞顿开,其实任何事情都是在矛盾的平衡中发展的,不要打破这种平衡,否则结果将是导致一个新的朝代诞生,而一个旧的朝代要退出历史舞台。
陆小凤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或许他根本就不应该去打破这种平衡,但他永远都不能接受这种现实。他说不出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或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比较贴切一点儿吧!
但你纵使是猛虎蛟龙,又能吃尽天下多少豺狼呢?而绵羊们始终都不明白,豺狼永远都是豺狼,它绝不会因为你的眼泪,而闭上它贪婪的嘴巴。
二
刀泰,一个人走在街上。他始终在琢磨,是否应该放手和西门吹雪一搏呢?如果比试,他并没有把握,而不比,他又的确心有不甘。他对武学的痴狂令他无论如何也要挑战每一个高手,否则他又怎能算是登上了武学的巅峰?
怀着这种心情,刀泰走在了去京城的路上,无论如何,他要先把与陆小凤的事情解决,然后再去想其它的。这一次,他这么果断地走出苗疆,具体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替胡幽报仇,或许勉强算是个理由吧!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在他的眼中早就可有可无了,或许他有些愤怒的原因是,有人敢杀他刀泰的弟子,就连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人呢?
京城的景色的确与众不同,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王国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它每一寸地方都记载了一个王国的荣辱兴衰。人在闲瑕消磨时光时,总会发现平时注意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生活中的一些情趣。可能你一抬头,突然发现路边的柳枝不知何时发出了嫩绿的芽,小草丛中竟然零星地绽放了各色的小花,这才真实地感到,神奇的自然力量竟是那样美妙;也可能你一转身,看见邻里大哥正在推着磨盘,细细的麦粒顺着阿嫂的手指缓缓流入辗中,而小囝在一旁又蹦又跳,这才惊觉原来平凡的生活中竟也有不朽的幸福。
刀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品着香茗,走的路多了,谁都会觉得累的,只是他是否在这里感受了新鲜的东西呢?可惜他并没有时间去体会,因为他听到了令他十分气愤的话。声音来自不远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一身侍卫装束的人,这些人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虽然他们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但因为沾了龙威,就连鸡犬都可以升天,又何况是人呢?
刀泰的长相与装扮绝对是与众不同的,所以走到哪里,他都会是注目的焦点。这两个侍卫也是闲着无聊,竟把刀泰当作了调笑的话题。孰不知祸从口出,一次小小的无意,竟改变了他俩一生的命运,也改变了刀泰一生的命运。
“老兄,蛤蟆你见了有什么感觉?”
“我不见都恶心。”
“那土狗呢?”
“最好不要让我看见。”
“那庙里的小鬼呢?”
“你能不能说点儿好的?我的茶都喝不下去了。”
“可偏偏有一个汇集了蛤蟆、土狗、小鬼三种丑陋于一身的人在你面前,你说该怎么办?”
“那我宁可见到阎王也不见他。”
“哈哈……”
“哈哈……”
“如果你真想见到阎王,我可以马上让你如愿。”
两个人还没尽兴地笑完,就听到这句话传来。等他们擦亮眼睛看时,这个丑到极点的人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大爷无礼?他们真想拍案而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丑和尚。只是这个愿望永远都只能是个愿望了,因为他们错了,错得十分厉害,他们根本连站都没站起来,就重重挨了一掌,从此,他们那双喜欢教训人的手,就真的再也不能教训任何人了。因为他们被打断了经脉,武功尽失。
人都是护短的,没有人会允许别人去触及他的禁忌。刀泰更是如此,他一向都是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所以对这两个敢污蔑他的人,他一定要让他们得到教训,只是这个教训太深刻了,我保证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所以,做人谦逊一点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好处的。
三
两个人,并不是尸体,但废人在一些人眼中就是尸体。卫子峻就是这样认为,作为大内总管,他的要求一向是苛刻的,他所处的位置令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卫子峻轻轻躬下身,伸手掀起一个侍卫的衣服,他看了看,没有说一句话,但细心的人会看到,他嘴角抽动的幅度似乎有些过大,虽然他极力在控制,但内心强烈的波动还是不由自主地表露出来。他又掀起了另一个侍卫的衣服,结果是一样的。乌黑的一个手掌印,清清楚楚。
“密宗大手印”,这种掌印在平时并不多见,但对卫子峻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不仅是因为这武林绝学在江湖中显赫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这乌黑的掌印他根本就不能忘记。当年,他同门师兄也是这样被抬回来的,而他师父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最后说了一句话,“任何人也不要提报仇,任何人也不要去惹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他。”从那以后,这手印对卫子峻来说,就如同瘟疫,不仅要远远地避开,而且还要时时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忘记。
今天,这手印又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人竟到了京城,是何用意?他当然明白这一定很麻烦,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的“密宗大手印”,而且他深知多年来,中原与苗疆的微妙关系。明帝对苗疆之心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十足的把握,此去苗疆路遥千里,山高水险,林深草密,且苗夷诡深莫测,所以明帝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等待,而苗疆之人也深知猎人的虎视眈眈,所以他们一刻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刀泰,在苗疆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他的地位在苗人心中,已如同神灵,而此时他竟来了京城,这个消息卫子峻当然不能等闲适之。
“吩咐外面的暗探严密监视这个番僧的行动,但一定不要惊动他,有情况要及时汇报,我要马上面圣,请万岁定度。”
明帝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沉默寡言,却总是令人不寒而栗,或许在这世界上,最恐怖的真的就是沉默。卫子峻站在一旁,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明帝开口说话。可明帝偏偏沉默不语,因为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刀泰在许多年前就是他重点关注的人物,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刀泰会在今天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他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刚毅的脸庞,深邃的双眸,流露着狡黠的目光,这种形象早已在一个人心中深深扎下了根,因为他每天都要全心全意地去关注,不敢有丝毫地懈怠。此刻,当林安站在明帝面前时,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很长时间都没有体会到的恐怖,具体来说就是发自于明帝身上的一种肃穆的杀气。这不单纯是天子平常普通的威严,威严使人肃然起敬,而杀气给人更多的是不寒而栗。
什么事情又让明帝动了如此重的杀气?林安无从知晓,因为刚才卫子峻说话的时候他不在场,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在场。但明帝下命令时他一定是在场的。
明帝突然笑了,很阳光的笑容,林安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着,心里直发毛。的确,伴在明帝这样的人身边,即使心里坦荡无恙,也难免会提心吊胆,何况你的心里并不是那么纯洁。
“小安子,你马上去办一件事。”明帝吩咐道。
“是,皇上。”林安赶紧应道。
“你去请一个人到宫里来做客,记住,是请,但一定要请来。这个人是谁,卫总管会告诉你的,你马上去办吧!”
“是,皇上,奴才马上就去。”
林安和卫子峻退下了。明帝望着二人的背影,久久没有表情,其实,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过多少复杂的变化,只是最后他必须做出决定,而且必须果断,因为他是皇帝,因为时机并不是每刻都会有的。
四
京城很大,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果要走遍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没有三五天是绝对做不到的。但对于林安来说,京城其实很小,因为当卫子峻的人把刀泰跟丢了以后,他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在京城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刀泰,如此的效率也并没有让林安满意,所有的人还是没逃过他的一顿训斥。训斥归训斥,骂完之后,正事还是要抓紧的。
夕阳的余辉零星地散落在路面上,映着匆匆行路的归人,忙碌了一天,谁不希望早点儿赶回家,守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顿晚饭?只可惜很多人并没有这个福气,他们要为生活不停地奔波,而有这种福气的人往往却不懂去珍惜,他们把妻儿扔在家中,一个人在外面彻夜不归,而且可以找出无数个正当的理由来。为什么这世界会是这样?懂得珍惜的人不能拥有,拥有的人却不懂得珍惜。
林安作为一个宦官,虽然没有家,但谁也不能抹去他对家的渴望。人性中的很多东西,并不会因为人体某一机能的改变而被摒弃。虽然不能去做,但你无法让他不去想。林安也想过许多,但他知道对于他到底什么最重要,所以他会将那些想法深深埋在心底。
林安的步伐永远都是那么紧凑,以至于其它人根本就无法适应他走路的节奏,他们不得不小跑一阵,再踱一阵方步,以保持和林安之间适宜的距离。一个侍卫紧赶几步,追近林安,低声地说:“林公公,那个番僧就住在前面那家迎宾客栈。”
林安没有回头,边走边说:“不要惊动他,你们在四处埋伏,留几个人跟我进去就行了。”
林安做事考虑地很缜密,这次行动当然要隐蔽,就连他也是自己走来的,以免车马声势浩大,惊动了对方。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所以,刀泰没有觉察,他仍安静地坐在客栈里,静静地用着晚餐。甚至于当林安站在他面前时,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请问大师可是来自苗疆的刀泰禅师?”林安毕恭毕敬地问道。
刀泰微微抬起头,他自然感到有许多人进来,但他没有想到这些人是来找他的。一个与世事隔离太远的人,是不会想到现实中种种复杂的关系的。
刀泰又低下了头,重新盯着他手中的茶杯,似乎这世界现在唯一能吸引他的只有这小小的茶杯。他的这种若有若无的态度,自然引起了林安强烈的不满。但林安的素养还是让他很好地控制了情绪。只是其它人就没有这么好的修养了。一个侍卫不耐烦地说:“喂!林大人在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刀泰还是没有反应。“说你呢。”侍卫伸出手,似乎想把刀泰拽起来。
“唉哟!”侍卫大叫一声,捂住了双手,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林安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在侍卫伸出手的一霎那,刀泰的两根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杯中的茶水就突然像箭一样窜了出来,打在了侍卫手上。只是普通的茶水,即使再热也不至于让侍卫如此地尖叫啊?除非水上加了力,而仅仅只是用两根手指,就能将功力通过杯子加在水上,使水如武器一般地伤人,这简直太令人吃惊了。
伴着侍卫的尖叫,其余的人马上就噪动起来,但马上又安静了下去,因为林安的一声呵斥。林安呵退部下,转身面向刀泰,依然笑容可掬。
“禅师果然名不虚传,弹指击水即可伤人于无形,佩服,佩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有错。刀泰看了林安一眼,道:“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不错,我们并不认识,可我们马上就会很熟。我是宫内总管林安,奉圣上之命特来请禅师到宫内做客。”
“我与你们的皇上并无交情,为何要请我去做客?”
“就是因为没有交情,所以才要来请禅师。不交往又怎会有交情呢?”
“我没有兴趣。”说完,刀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这本是他的住处,他为何要走呢?假若是你,这里你还能再住下去吗?
所有的人竟然都没有反应,包括林安,因为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普天之下又有谁会对皇帝的邀请熟视无睹呢?但刀泰就是这样,而林安也知道即使是对刀泰动武也不行,况且明帝再三强调是“邀请”。
所以林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泰离去,而他只好悻悻而归,一路上还要考虑怎样向明帝汇报。
五
“什么?”明帝瞪着林安,吃惊地说:“你说没有请到刀泰禅师?”
“是的,请皇上恕罪,奴才实在是无能。”林安跪在地上。
“哈……”明帝笑道,“小安子,你在和我演什么戏?你看看坐在那儿的是谁?”
林安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像见到死人突然活过来一样,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到刀泰就坐在他的面前。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刀泰道。
“可你刚才明明拒绝了皇上的邀请啊?”
“我到哪儿不需要理由,任何人也不能支配我。”刀泰道。
刀泰在说这句话时,明帝脸上忽然闪过了一种表情,琢磨不透的表情,但在谁也没有觉察之时,又马上消失了。明帝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刚才他还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刀泰到了,而林安还没回来?而事实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想知道中原的皇帝怎么会请我坐客?所以我就来了,现在该你回答我了。”刀泰望着明帝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谁敢用如此的口气和皇帝这样讲话?林安有些忍耐不住了,但他看到明帝的眼睛,马上又忍住了。
明帝微笑道:“禅师,你可知在朕的面前,像你这样可以坐着和我说话的有几人吗?”
刀泰道:“我总不会是第一个吧!”
明帝道:“不错,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你是否知道不仅坐着,而且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的又有几个?”
刀泰道:“我想不会有太多。”
明帝道:“不错,的确没有几个,而现在还活着的已经没有一个了。对朕无礼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看到明天的日出的。”
刀泰望着明帝,突然说:“希望明天会是阴天。”
明帝道:“不!明天肯定是个晴天,而且太阳会比往常更大更圆。”
刀泰冷冷地说:“你专门派人请我来,不会是想和我谈论明天的太阳吧?”
明帝道:“禅师果然慧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就直话直说。久闻禅师在苗疆威望颇高,就连大理王也敬让三分,因此朕想请禅师代办一件事。”
刀泰道:“你把我看的太高了,江湖传言,虚多实少,岂能轻信?”
明帝道:“这个我自然清楚。不过,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你认为我会分不清吗?”
刀泰没有说话,明帝继续说:“难道禅师不想继续听听下面的话是什么?”
刀泰道:“既然来了,不妨听你全说完。”
明帝道:“自朕登基以来,治理有方,普天之下,莫不向朕臣服,沐浴在朕的恩泽之下。唯独大理位居南疆,以为天高地远,有恃无恐,对朕的多次劝说不屑一顾,令朕十分不满,因此朕想请你做个中间人,与大理王……”
“不必再说下去了。”刀泰打断了明帝的话,说:“你应该知道我从不过问政事,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你另请高明吧。”
“难道禅师就不为苗疆的百姓想一想,如果一旦起了战事,那后果……”明帝没有再说下去。
“既然你这么仁慈,又为何要起战争呢?”刀泰反问道。
“我也是为了大理数万百姓的生活啊!”明帝道。
“可我认为我们大理百姓如今安居乐业,虽然没有中原这么繁华,却也自得其乐,有没有你的恩泽并不重要。”刀泰似乎太不留情面了。
明帝的脸色有些变,道:“难道禅师真的不听朕的善意相劝,要与朕为敌?”
刀泰道:“我的敌人是那些对苗疆不利的人。”
明帝摇摇头说:“真可惜!我还是希望禅师能再考虑一下,我真的不希望明天就再也见不到禅师了。因为像禅师这样的人真的不多见了,我十分敬仰。”
刀泰道:“我从不受人胁迫,也不受人利诱,而且我的生命在我自己手中。”
明帝道:“你太自信了,你难道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明帝一说,刀泰这才发觉腹部真的有些疼痛,“你在茶中下了毒?”刀泰指着明帝,愤怒地问。
“朕的椅子不好坐,朕的茶更不容易喝。”明帝冷冷地说。
“可我刚才明明验过了,茶中没有毒。”刀泰道。
“朕用孔雀胆和鹤顶红调配的毒药,又岂是你所能觉察出的?而且这解药也只有朕才有,如果一个时辰内你不服下解药,你肯定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你究竟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没有人可以违背我的旨意,谁都不行,违者只有死路一条。”明帝狠狠地说。
“仅仅是因为我不答应你去诱降大理王?”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错,朕这样杀了你也似乎不太仁义,难免会遭天下人耻笑。如果你答应在朕收降大理时,不与朕为敌,朕就饶你不死,立刻给你解药。”
“在我心中没有地域国界,我只知道既然大理百姓敬重我,我就不能让他们失望,如果他们有难,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么说你还是要与朕为敌?”
“如果你不与大理百姓为敌,我又怎么会与你为敌呢?”
“好,不愧为一代宗师,朕佩服你的胆识,今天就不为难你,但以后希望我们不是敌人。”明帝说完,一挥手,道:“去把解药拿来。”
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下去了,一会儿,小太监抱着一个锦盒走了上来,明帝接过去,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粒药丸,说:“送给禅师服下。”
刀泰接过小太监递上的药丸,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令人莫明其妙。
明帝问:“禅师缘何发笑?”
刀泰止住笑声,摇头道:“都说中原皇帝宽厚仁慈,今日一见,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明帝道:“禅师此话何意?”
刀泰道:“你的心机太重了,自以为非常聪明,只是你不要把别人都看作是三岁孩子,你以为我这么轻易就会上当?”
明帝突然退后几步,额头已沁出丝丝汗迹,他吃惊地说:“你怎么会知道?”
明帝当然吃惊,因为他想不到一切都没有瞒过刀泰,但这一切他看不出有什么漏洞。只是林安如置身雾中,满脑子迷惑。
刀泰道:“这道理太简单了,如果你早就决定要杀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让人去请我,所以你怎会在还没有交谈前就在茶中下毒呢?你只不过利用人心理上的弱点,在唬我而已。其实真正的毒药是这颗解药,这个我还可以看得出。你真的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
“你说的不错,只是朕想不到这么周密的计划还是被你识破了。”
“周密?只有你才这样认为,你难道不知道孔雀胆和鹤顶红根本就没有解药吗?用这个来骗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好,但不管怎样,今天你都是难逃一死的。”
“难道我死了,你真的就可以得到好处?”
“你已是快死的人了,朕不妨和你直说,朕要征服大理,完成统一大业,而你却不肯臣服于朕,将来始终都是朕的心腹大患,所以朕决不会放虎归山,留下后患。”
“你太狠毒了。”
“要成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当断必断,所以你今天是插翅难逃。”明帝说完又退了几步。
“拿下!”这种时候正好是林安表现的时候。
大内侍卫众多,而且明帝也早做了准备,虽然他想兵不血刃,但他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以防万一。只是这些人要想在短时间内抓住刀泰并不容易,而刀泰要想全身而退,也没有那么简单。刀泰非常清楚,此时不是激动的时候,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脱身,来日方长,留住性命才能再去从长计议。他抽出空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用手一撒,漫天白烟。
“有毒!”有人大叫。
“别让他跑了,用暗器。”是林安的声音。
这些暗器仓促发出,当然伤不了刀泰。但刀泰还是中了暗器。百密一疏,他还是大意了,因为他忽视了一个人,所以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忽视了站在旁边的明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帝会出手,而且身手令他无法想象。所以他没有躲过明帝打出的一把银针。他只觉得背部一片疼痛,但他还是借着烟雾的掩护,冲出了大殿。
一群人马上追了出去,整个宫廷一片嘈杂。很快,林安回来了,“万岁,奴才该死,没有拦住刀泰,让他跳进河中,没了踪迹。”
“起来吧,这不能怪你们,让他冲了出去,是没有人能拦住他的,他的武功的确让人不敢想象,不见不知啊!只可惜这样一个让朕十分敬佩的人,朕却只能为他做一件事了。”
“皇上要做什么事?奴才马上去办。”
“为他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替他收尸。”
林安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明帝为什么就能肯定刀泰一定死了?
明帝喃喃道:“决没有人可以这样从朕这里活着出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林安当然不会知道,刀泰中的银针是没有解药的毒针,因为他从未见过明帝出手,而事实上也根本没有事情需要明帝亲自出手。这一次,若不是他铁了心要杀刀泰,他也绝不会将暗藏的防身术都暴露出来。其实在人的思想上都有一种惯性,仿佛没见过就是没有,这是一个误区,所以你一定不要轻视身边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有你所不知的特长,或许在某一天会让你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