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地建房,无论放在那个朝代,对寻常百姓来说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新学堂的筹备遇上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建房用地。
传统观念里,只有灾荒年,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不孝子孙才会崽卖爷田,即便这种情况,还是会被人耻笑一辈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建学堂是惠及后世的好事,可轮到征用自家闲置宅子地时,即便是出钱,也没有人愿意。
吴家庄为此事已经吵闹了许多天,差点打起来,依然没有凑出一块足够盖三间大瓦房的地皮。
为学堂一事奔走的村中宿老,急的嘴上都出了燎泡,在村头破口大骂都是短视鬼!引得兴奋的孩童们叽叽喳喳围观看热闹。
羞愧得大人们纷纷绕道躲避。
西门卿听到动静后,主动找了过去,问明情况,便安抚宿老道:
“既然不愿意,想必此事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些困难的。这样吧,地皮和建房的材料,我一并都出了。但村子里得出义工把学堂盖起来。”
宿老激动的道: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西门卿笑道:
“让每个适龄孩童都能够读到书,学习文化知识,是我的心愿。学堂就建在这里吧。用多少地,你们画个图出来。买材料需要多少钱,估个数,上我家拿就是了。”
西门卿大手一挥,把村头的一片庄稼地划成了学堂用地。
宿老被吓住了:
“这不好吧,卿哥儿?老爷和夫人会同意吗?”
“无妨,这地是我家的,这点小事,我做得了主的!”
乖乖,这还是小事!
宿老口中说着感谢话,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卿哥儿才十五六岁,家中有长辈父母,上面还有个哥哥。这么大的事,不是他一个人信口就可以决定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能忙到最后空欢喜一场,最好还是先当面向西门达求证一下才是。
当然,也不好就这样找上门去问——直接去说,不是表明不相信卿哥儿吗?
随后,宿老联合了两个人,捉了家养的两只大公鸡去看望西门达。探望过程中宿老们婉转地试探了一下。
建学堂,这是给西门卿刷声望的好事情,西门达当然要为自己儿子站岗了。
西门达直截了当地说:“家里大小事现在全由庸哥儿、卿哥儿他们兄弟两个做主。我只管养病,等着看孙子。随他们怎么折腾,只要不折腾到讨饭就行!”
果然是财大气粗才有魄力!
几人生怕夜长梦多,西门卿改了心意,当即便做了一份简单的规划,请西门卿过目。
西门卿一看上面写着三间房屋,占多少地,大约要用多少根椽子,檩条、柱子,还有砖瓦土坯等等。
才三间?这么小。
而且还要用土坯墙。土坯是节省些,可用不了多少年,顶多二十年就会成为危房的。
学堂是百年大计,不能这么马虎将就。
他们可以为自己考虑而节省,自己当然也可以为他们考虑更安全一些。
家里又不是没钱,省什么!
这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看见西门卿皱眉头,三个宿老都紧张了起来:
“卿哥儿是不是觉得盖的太好,花销太大?要不就盖两间也行,够三十个孩子就行了。”
西门卿道:“不是太大,而是太小了。我觉得起码盖六间正房,两边再六间厢房,做先生办公休息用。对了,好像附近几个村子也都没有学堂吧,到时候,想办法多请几位先生来,这几个村的孩童,只要他们愿意,都到这里来学习。也同样不用交束脩。这一点,只要我西门家有这个余力,就会一直做下去。”
“啊!”
几个宿老都被西门卿的大手笔给震住了。楞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纷纷朝西门卿行礼,感恩戴德的话,不要钱的往西门卿身上撒。
西门卿连忙道:“学堂这件事是我办的头一件事,还希望几位多多尽心,帮我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西门卿先感谢各位了!”
看看,人家有钱是怎么处世,怎么做人的!
帮了别人,还要感谢别人。
这档次,啧啧!
难怪人家会发财啊。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啊,修养就是高!
三个宿老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保证,一定尽心尽力把这学堂建的让西门卿满意。让这学堂成为四乡八村最好的学堂!
有了地皮,有了资金保证。三个宿老一刻也不肯耽搁,紧锣密鼓的地操持起来。
他们联络了邻村几个的有名望的人,聚在一起共同商量,定出了大致方案,对购买材料的所需的钱财也做了详细的预算……
除了地皮,连一千贯钱都不用。
西门卿看过后,没发现问题,就爽快地同意了。当面找来纸笔修书一封,让他们自行安排人去阳谷县找哥哥西门庸拿钱。
几人收好西门卿的字条,立即找了几个精壮小伙,套了两辆驴车,由一个吴姓老者带着去阳谷县了。
原本以为,他们当天去当天回的,谁知等到半夜都没有等回来。众人猜测是留在阳谷了。
第二天中午,去阳谷的人终于把钱一文不少的带了回来。两辆驴车上满满三麻袋铜钱,看得在场所有人都直了眼。
直到此时,他们才完全相信这不是在做梦,西门卿是真心实意为他们的子孙后代谋福利。
“卿哥儿,这么多钱……不如还是放你家吧,用多少我们过去拿好了。”一个老者说道。
西门卿道:“放我家不是不行,就是你们用起来麻烦。万一我不在家呢?对吧,还是放你们那里。用起来方便嘛。”
几人低声合计了一下,同意了西门卿的提议。
“卿哥儿,请你放心,这钱我们会一文不少地花在刀刃上。谁敢伸手黑一文钱,我就是拼着我这条老命,也要吊死在他家门口!”
这么凶狠!
西门卿连忙道:“不用这么激动。我相信大家。大家也不要刻意去节省,该花的钱,一定要花。材料一定要挑好了,万万不能以次充好,以后都是你们的后辈在里面读书学习,要是出了问题,就不好了。”
“卿哥儿放心,这学堂,我们一定建成最好最结实的学堂。就算我这把老骨头朽了,它也不会出一点问题!”
“就是。”
“就是。”
众人纷纷附和。
当即,几个商议一番,便分了一些钱出来,安排合适的人手,分扑各处去采购建房所用的木材砖瓦。
待西门卿离开后,其中一个老者问道:
“春华兄,刚才在卿哥儿面前怎么那么事态,可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称为春华兄的,正是昨天带人去阳谷县要钱的吴家庄吴姓宿老之一。他听人问起,愤恨地道:
“还不是因为吴有善生的好儿子!”
“啊?有善是哪个?这个名字听着……有点印象?”
旁边有人问道:
“哦,你说的是西门老爷收养的那个大儿子,西门庸?”
“哼,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个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家伙。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他怎么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恶事?”
“唉,……算了,也不瞒你们了。他做的事,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今天就算我不说,日后你们也会知道的。”
“到底什么事呀,你这老头,真啰嗦!”又一人不耐烦道。
“嫌我啰嗦,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问别人去。”
“好了,好了。说吧说吧。别和他一般见识。”
“你们听好,听过就算了,别外传,要是传到西门老爷耳朵里,西门老爷身体不好。这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了。”
“晓得了,晓得了。你快说吧。”
“我和你们讲,其实这钱,原本昨天就该拿回来的。硬生生让有善家的小子使了坏心,才耽搁了一天时间。
我和你们说,我刚见到有善家那小子,我就跟他说是卿哥儿让我们来拿钱的。他还笑着问多少,我把卿哥儿写的条子递给他说:一千贯。他说好,让我们等一下,马上就给我们。然后他又问了一句:问卿哥儿为什么要我们钱。我就把建学堂的事情说了。
当时我就看见他脸色变了一下。总之就是不高兴的样子。
我也没多想。结果,过了一阵,他说家里没那么多现钱,让我们今天再去。我想,不就是等一夜吗,也就没回来。就在大街上蹲了一夜。
昨天晚上我越想越不对,你们想啊,为什么他一听说是给村里建学堂脸就变色呢?肯定是不想让村里有学堂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焉儿坏。就不是个好东西。”
“春华兄,你是不是眼看花、想太多了?”
“你觉得我会眼花吗?你看看,我这眼,看得清楚呢!”老人激动了起来:“就算昨晚我看错了,可今天一早我们去,就拿到钱了。昨天我们就在街口,也没有见到他从外面收钱回去。”
众人一阵沉默。
半晌,才有人叹了一口道:
“这一手确实有些不厚道。你攀你的高枝,乡亲们也没求过你什么,也没碍着你什么,别人为乡亲们做点好事,你还不乐意……唉……”
“算了,算了,学堂能建成就好。谁好谁坏,大家心中有数就行了,别出去乱传啊。西门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气着了。”
“不会,不会。”
“放心好了。”
“人家行善,咱们不能给人添堵。这话我保证烂肚子里了。一个字也往外透。”
一众人随意的保证着,随后又将看管钱财的事安排好,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