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门外的那道身影慢慢的走了进来,皮质的靴子碰撞在石砖上传来“咚,咚”的声音,他的每一步都铿锵有力。
“你们都没事吧?”
一个醇厚的男性声音从身影那传了过来,他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敌意地缓步靠近刘文圜。
待那他走近,刘文圜这才看出他的样貌。
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脸络腮胡子上接鬓发,犀利的眼神中始终透着一股子杀气,他头戴一顶牛皮制的赌徒帽,上身穿一件土黄色外套,内搭一件蓝色条纹衬衫,下身一条灰白色的方格骑行长裤,身后还挂着一个鹿皮背包,一双黑色金典高筒皮靴,上面各绑着一块鹿皮护腿。
“我没事。”
回完话,刘文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头查看刘文瑶的情况,只见刘文瑶灰头土脸,下巴淤青,这完全是被人推倒两次的样貌。
此时的刘文瑶正跪在地上惊恐的望着刘文圜身前的老王。
“师父!”刘文瑶惊叫着。
听到刘文瑶的声音,刘文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查看老王的情况。
只见老王已经奄奄一息,胸腔已被霰弹枪完全打烂,口中不断的喷出鲜血。
“…我……马……马上……就要…退……退休……回家抱孙子了。”
老王踉踉跄跄的说完了话便咽下了气。
见此情景,男人走到了刘文圜面前,摘下帽子,平静的说道:“抱歉,世事难料……”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叹了口气,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刘文圜叫住了男人,“我见过你,你是那个猎人,就在我去地暗县的路上。”
听到刘文圜的话,男人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刘文圜。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蹲在草丛里的捕快。”
“洞察力很好嘛,这都被你发现了。”刘文圜笑着望向男人,突然间他的眼神也变的犀利起来。
“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嗨!还不是被卡拉摩多人骗进来的。”男人见刘文圜起了疑心,赶忙转移起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的胳膊。”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刘文圜看向自己的左臂。
只见左臂外侧,制服的袖子已被流弹蹭开了一道口子,胳膊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正在流血,时不时地还传来一阵胡味儿。
“啧,什么时候蹭破了点皮肉,我说怎么感觉胳膊湿哒哒的,我还以为是老王的血呢。”
刘文瑶还沉寂在老王的牺牲中哀伤流涕,男人大步向前,从鹿皮背包里掏出一块碎布,帮刘文圜包扎伤口。
“我没在军营中见过你,可你的身手却告诉我,你至少从过几年军。”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退伍了。”
“是吗?”
“我刚来这没多久,本想进城找份工作的,谁成想,遇上了几个卡拉摩多人,然后就遇见你们了。”
“那可真巧啊。”
说话间,门外又传来着一阵嘈杂声。
“可算是找到你们了,我还特意去找了城门口的守卫,他说你们往北来了,于是我又带人赶了过来,还没进巷子呢,就听见了枪声,你们都没事吧?啊!老王!老王!”
小赵大着嗓门自言自语的走进院中,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王,便大惊失色的趴在地上哀叫了起来。
“快!快封锁这里,别让人跑了。”
门外,小李安排着捕快衙役们开始封锁土房区。
刘文圜缓缓站起身,走出门说道:“不用了,跑了一个,其余的都被击毙了。”
说着,刘文圜又靠近小李,对他说道:“老王牺牲了,这事得上报衙门,然后通知家属料理后事,还有,找几个弟兄把我老姐送回去,她师父没了,对她打击挺大的。”
听到老王牺牲的消息,小李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往院中走去。
“哦,对了。”刘文圜又叫住小李,“那个男的刚刚救了我们,带他去衙门录个笔录,以前从过军,身手不错。”
说完,刘文圜坐在门口的拴马桩上沉思了起来,他的身影与正在忙碌的捕快衙役们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他并不是对老王的牺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并非冷血,只是今天所经历的事,让他感到迷茫。
从与老王的接触中,刘文圜可以看得出,老王非常和善,且没有什么心机,做事认真可靠。可就是这么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就这么突然离去了,他总结不出老王具体是一个怎样的人,临近退休的人往往都在浑水摸鱼,而老王却在亲历亲为,知道土房区的危险,不仅义无反顾,还在尽力照顾着自己的徒弟和她的弟弟,老王或许是一个正义凛然的人。时时刻刻将自己的退休和抱孙子挂在嘴边,老王或许是个十分顾家的人
刘文圜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或是要说些什么,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如果当时那个喽啰开枪击中的是自己或是刘文瑶,那现在坐在拴马桩上沉思的人又会是谁呢,或者那个男人没来支援他们,或许他们三人今晚就会交代在这里,然后拴马桩上坐着的应该会是刘将军吧。
想了这么多,刘文圜觉得十分头疼,他站起身跟随着捕快们的步伐回到了县衙。
见到陵王和张县令,他将事情的经过如实上报,全程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一样。
听到老王牺牲的消息,陵王倒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觉得有点惋惜,他的关注点还在那个逃跑了的青年身上。
而反观张县令,他强忍着心中的哀伤,站在陵王的身后,紧闭双眼,默不作声的叹息着。张县令和老王有点交情,老王是衙门中现役资深最老的捕快,他很是欣赏老王,二人也常坐在一起小酌,老王的离去如同晴天霹雳般让张县令沉痛万分。
“跑了的那个青年,你们追查到什么线索了吗?”陵王的话语打断了县衙中的沉寂。
“回陵王,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只记得那青年的一些特征。”
听到刘文圜的话,陵王两眼立刻闪过一丝光芒,赶忙召来了衙门里的画师,接着又说道:“文圜,你接着说。”
刘文圜想了想,开口说道:“嗯……那青年的坐骑是一匹棕色的卯州走马,这种马在地勇县不算多见,但也有不少,小平头,有点斑秃,个头不是高,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哦,对了他的耳朵上有一道豁牙,像是被什么咬掉的一样,其他的我没看太清楚。”
不得不说刘文圜的眼力十分的厉害,就那么一瞬间,便记住了青年身上的一些比较明显的特征。
“我果真没看错这小子。”陵王在内心中窃喜道,他没想到刘文圜的洞察力竟如此厉害。
“你说有一个男人救了你们?他现在在哪?”
“他被我们带了回来,正同捕快们录笔录呢。”
“快将他叫过来。”
一旁的衙役点了点头,便下去传唤那名男子。
没一会儿,那男子气宇轩昂的走进了公堂。
“草民见过二位大人!”男子恭恭敬敬的向陵王和张县令行了个礼。
看着男人的样貌,陵王不禁地从眼中透露出一丝喜悦之色。
陵王:“壮士果然不同凡响啊!你以前从过军?”
“是的大人。”
“是哪支军队啊?”
“镇西白虎军,山字营。”
“什么?”听到镇西白虎军,众人惊讶的一同望向那个男人。
“你有何证据吗?”张县令问道。
“这是我的退伍批书,以及持枪证明,大人。”说着,男人从背包里掏出两份文件递给了刘文圜。
刘文圜接过文件,只见文件上写明了男人的信息,还有退伍的原因——战后创伤综合症。底下的落款上写着刘将军的名字,还有白虎印章。
“赵来喜,嗯,是老爷子的字迹,还有印章。”刘文圜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件递到陵王手中。
看着赵来喜的履历,陵王开心的说道:“难怪身手这么好,山自营曾是白虎军精锐中的精锐,可惜在喀尔喀喇河谷之战中损失惨重,后来被撤了番。”
张县令也附和道:“以前跟着刘将军的大儿子征战沙场,现在又救了刘将军的小儿子,你可是刘家的大恩人呐。”
“战后创伤综合症,这种心病可不好治愈啊,你是怎么走出来的?”陵王问道。
“大人,我不想提起往事,这太……”说着,赵来喜低下了头,神情变得忧伤起来。
“不提也罢,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陵王突然觉得揭人伤疤确实是一件不妥的事,便改了改口吻,继续问道:“听说你在找工作,你愿意再次为朝廷效力嘛?”
赵来喜听见陵王的话,连忙抬起头,两眼放光的说道:“我愿意!”
看着赵来喜的态度,陵王大喜,连忙对他提出了编入临时捕快的邀请,丝毫不顾及一旁的张县令。
“还不谢过陵王?”刘文圜赶忙对赵来喜说道。
得知眼前站着的这位年轻大人是位王爷,赵来喜连忙跪地叩头行礼。
“壮士快快请起,我可没那么多讲究。”说着陵王上前给赵来喜回了个礼,继续说道:“有了你这样好身手的人,我相信破获地勇县仙药一案我们是如虎添翼啊,是不是张县令?”
此时的张县令早已气的没了声音,好嘛,虽说你是王爷,又是钦差大臣,可你好得尊重一下我这个县令,突然又给我编进来一个捕快,刘文圜他们也就算了,人家再怎么说在军中还有编制,到我这起码还能算个临时借调,可你把这人编进来,多少同我商议一下也好,哎呀!工钱还得从衙门里出,得,王爷一句话,草民变捕快哟!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陵王开了口,张县令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做,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赵来喜,你现属临时聘用,暂时编入地勇县捕快的队伍,工食银每月一千五百刀,明一早去班头那报道吧。”
“谢大人!”赵来喜又向张县令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