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诡火遍布全城。

　　仔细看去，那一粒粒绿豆似的火苗，明明都生着人的面孔。他们徘徊在长街十二坊，或街头踟蹰，或进入宅邸。

　　哀嚎遍野！

　　子夜时分，哭喊声起伏不断，整座彭城陷入恐慌。

　　“他死了？”

　　狄仁杰收回目光，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苏瑶没有出声。

　　清冽眸光落在徐卿身上，她要看清“徐卿”的真面目。这世上没有鬼，但人死之后，便会生出阴浊气，工造一脉修百工术，对阴浊气了如指掌。

　　这会是墨家的把戏么？

　　“下去看看。”

　　两人相视点头，轻盈落在庭院中。

　　“徐，徐卿？”

　　坊里某户人家中，女子声音颤抖、毫无底气，想来已被吓破了胆。

　　“不是我告诉邵礼的…”

　　“你别怪我，和我无关！”

　　苏瑶心中一动。

　　邵礼被徐卿骗去外地贩丝，有人通过传书，告知他家业、妻子俱被霸占，他这才设计杀了徐卿。

　　“你别过来…”

　　“救，救命啊！”

　　女子惨叫声响起，两人脸色骤变。

　　当即一跃而起，跳过院墙，拦在徐卿身前！

　　然而。

　　狄仁杰仔细观察徐卿，忽然大惊失色：“你，你是活人？”

　　“大侠救命，”女子立刻抱住狄仁杰，哭哭啼啼的，“真不是我告密的，我，我也不知道…邵礼怎么得知的…”

　　两人充耳不闻。

　　眼前的徐卿，裤管空荡，随风飘摇，装扮与死前完全一致，一张脸白得渗人，空洞的眼里，流露出呆滞与迷茫。

　　明明不是活人…

　　但仔细端详便可发觉，无论肌肤、血液还是衣着，都是真实存在，并非虚假。

　　“装神弄鬼！”

　　狄仁杰脸色阴沉，右手抓向徐卿衣领。

　　墨家…

　　调查死者生前样貌、穿着，再打扮成他们的样子，半夜三更在彭城作乱。

　　以为骗得过所有人么！？

　　“回县衙受审！”

　　狄仁杰沉声低喝。

　　但大手扣下，却未能触碰到袍衫。

　　他的手从袍衫穿了过去！

　　狄仁杰猝不及防，大脑里一片空白。

　　徐卿…不是人！

　　“县衙…受审…”

　　徐卿目光呆滞，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那像是不该存在于世的魔咒，夜深沉的快要死去。

　　他也从三人眼前缓缓消失。

　　“啊！”

　　女子尖叫响彻高天。

　　狄仁杰惊醒，额头沁出一层汗珠：“他不是人，他，真的是鬼？！”

　　“不好。”

　　正低眉思忖的苏瑶，心中突然腾起不祥预感。

　　她立刻返回先前的庭院！

　　但双脚刚着地，看到被翻过一遍的房屋废墟，她就意识到为时已晚。

　　呼。

　　狄仁杰紧随其后，同样瞬间了然：“鬼魂…他们利用鬼魂，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趁机回收了赣车。”

　　不错。

　　虽然房屋废墟仍旧狼藉，但显然与先前并不相同，有些墙面更加细碎，甚至房梁的位置，都被挪动了。

　　一墙之隔…

　　墨家便悄无声息，处理了作案现场。

　　形同鬼魅。

　　苏瑶轻蹙柳眉，微微摇头：“不是鬼，根本没有鬼。”

　　虽然想不通，但一定有什么线索，是他们不曾掌握的。

　　狄仁杰没有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庭院，十二坊中惊呼不断，幽深的夜色更显诡异。

　　“娘，我知错了…”

　　“我认罪，我认罪！”

　　不过抬眼去看，那些人家根本不见鬼影，想来墨家回收了赣车，便立刻离去了。

　　谁也没有说话。

　　若这也是墨圣的天罚，就实在太过蹊跷了。

　　彻夜难眠。

　　第二天清早。

　　“狄仁杰呢？”

　　“你作恶多端、助纣为虐，赶快向墨家圣人认罪。”

　　“狄仁杰再不伏诛，咱们只能自己动手了！”

　　县衙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惶惶一夜，城里百姓提心吊胆，多半彻夜没睡，赶在清早来讨说法。

　　“大胆！”

　　“再敢胡言，便按大周律处置。”

　　大门前。

　　李元芳手持长刀，小六、秋燕分立左右，身后二十巡兵，全部手持尖刀，声色俱厉地呵斥众人。

　　但根本无用。

　　百姓们安静了几息，随后爆发出更剧烈的吵嚷！

　　“怎么，老子犯法啦？”

　　“我呸！”

　　“这县衙里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助纣为虐的走狗！”

　　李元芳扫视众人，目光骤冷：“你说什么？”

　　他原本闲散的姿态，此时被一股凛冽气势改变，体内似乎有万马奔腾，强烈的杀气以他为中心，不断扩散开来！

　　“你…”

　　许多人感到莫名的心悸，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此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诸位稍安勿躁。”

　　大门随之洞开。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狄仁杰与苏瑶先后现身！

　　“狄仁杰？”

　　“好啊，你还敢出来！”

　　人潮之中，立刻有人爆喝！

　　“嗯？”

　　李元芳眯起两眼，感受到那股凛冽杀意，众人又赶紧闭上了嘴。

　　“昨天的事，都是贼人的把戏。”

　　狄仁杰略作思索，扬声说道：“大家不必惊慌，贼人究竟用了何种手段，本官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并将贼人绳之以法…”

　　话音刚落。

　　“放屁！”

　　人群中，有人大叫着。

　　“地裂天崩、厉诡现身，这是末日的前兆。”

　　“墨圣已降天罚！”

　　“你身为父母官，竟然要百姓替你承担苦果吗？”

　　其他人怔了怔。

　　一番交头接耳，很快应声附和。

　　“是啊…”

　　“你们作恶多端，凭啥让我们遭罪？”

　　“狄仁杰，赶紧向墨圣请罪！”

　　呼声震耳欲聋。

　　整个彭城都因此事停摆，狄仁杰愁眉不展，他深知三人成虎，如今任凭他如何解释，也是无用。

　　但不过片刻，地面居然微震。

　　轰隆！

　　“地，地裂？”

　　许多人面无血色，顾不上继续声讨，当即就要抱头鼠窜。

　　然而…

　　转头时才发觉，那是府兵入城、踏步导致的错觉。

　　轰。

　　数千府兵涌入彭城，分两队直至县衙前，开出一条宽敞通路，乘风神骏急蹄而来，其上坐着的正是房良。

　　“吁。”

　　房良毫不客气，直接将聚拢的百姓冲散！

　　两脚着地后，唰地抽出长刀。

　　“尔等刁民，聚众闹事，反了不成？”

　　他面似红枣，瞪圆两眼，目光扫过一圈圈百姓，声音低沉如虎啸：“方才何人辱我大周圣上？”

　　“自己站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