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子乃墨圣！”

　　“言出法随，不可违背…”

　　大音希声。

　　那声音冰冷无情，在群山中荡荡悠悠，杳然若海蜃，浩渺踪迹难寻。

　　墨家！

　　四人神色冷峻，该来的总要来，但墨家动作太快，距离布道使信上所言，明明还有四天时间。

　　苏瑶略微沉吟：“怕我们戒备么？”

　　“那刚才的地震…”

　　张柬之倒吸一口凉气！

　　“快走。”狄仁杰敛容。

　　他和李元芳负伤在身，但顾不得那些，四人加快速度，穿过重重古林，跃过两山间的断壁。快马加鞭、赶回彭城的路上，几人神情愈发凝重。

　　锁山塔上，木坏山颓，树倒根摧，人高的野草凋落遍地，山道断裂，露出深不见底的罅隙。

　　通向彭城的岔路、官道尽毁，巨口似的裂痕可吞牲畜；两侧田地里，庄稼刚生嫩芽，或连根拔起、或拦腰扯断。

　　惨不忍睹。

　　“老天哟…”

　　“完了，咱家今年可怎么活呀！”

　　沿途尽是百姓哭嚎。

　　狄仁杰不忍心看，将头别到一边。

　　有人庄稼灭绝，有人流离失所，有人来不及躲避，跌落坑洞，或失去肢体。

　　“这，真是墨家圣人所为吗…”

　　张柬之惊惶失措。

　　“不。”

　　苏瑶面色阴沉，凛声答道：“圣人岂会玩这等把戏，我们都是处士，如果有大能者前来，多少也会感应到。”

　　七等知天境。

　　对天灾、危机、机缘，有着极强的预感，除非圣人刻意收敛气息，否则不可能逃过她的预知能力。

　　但既是圣人，又何惧被蝼蚁察觉？

　　“不管是何人所为，我狄仁杰都与他不共戴天…”

　　“驾！”

　　狄仁杰攥紧缰绳，虎口勒得一片血红。

　　四人快马扬鞭，赶回彭城南门，但眼前景象，更令几人心惊。

　　咴儿！

　　“大，大人，咱们还是先撤…”

　　“慌什么！”

　　“刚才那贼叫就在附近，立刻传令搜查！”

　　房良？

　　战马嘶叫、甲士惶恐，尽被房良的怒斥盖住。

　　南城门下。

　　阴云遮蔽天光，狂风呼啸、骤雨如瀑，浇得城墙似要倒塌；天雷隆隆，电光闪灭，城内外人心慌乱，处处皆是末日景象。

　　府兵人数多了几倍，本是在彭城外、成合围之势，此刻却乱成了一锅粥。

　　“狄仁杰！”

　　暴雨摧城，房良骑追风神骏，飞快冲向四人。

　　黧黑的脸上红似火烧：“墨贼因你而来，彭城因你不保，你可知罪！”

　　吁。

　　府兵环围的城门前，狄仁杰勒马，语气镇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房大人若对下官不满，不妨直言。”

　　“你！”

　　房良眼瞪如铜铃。

　　“成王府一案已结案，”苏瑶骑着骆驼，拦在两人中间，“敢问房大人，既然是京城的案子，为何要从江州调兵？为何已经结案，还要增派府兵？”

　　彭城，在江州治下。

　　按照常理。

　　许恭犯案潜逃，其逃亡的终点，没有人能预知；那么南下的一路上，途经哪一州，就应该从当地调兵。

　　但武皇鱼符，却是直指江州折冲府。

　　换句话说…

　　所谓武皇暴怒，命李温彻查成王府案，根本就是个幌子。

　　“大胆！”

　　房良恼羞成怒，锵地拔刀：“小小县吏，竟敢揣测圣意！”

　　“房大人。”

　　狄仁杰目光如炬，显然苏瑶方才所言，他也早已想过：“不知武皇派你南下，究竟是为我而来，还是为墨家而来？”

　　房良动作为之一滞！

　　为狄仁杰，只需巧立罪名。

　　为墨家，才要兴师动众，于大周外患不断之际，硬将江州府兵，全部调至彭城。

　　天雷滚滚，黑云不散。

　　苏瑶四人的目光，全落在房良身上。

　　片刻。

　　数千府兵大乱阵脚，唯独少数兵家处士，已经结成兵阵，固守着此地营帐。

　　“嘿…”

　　房良还刀入鞘，冷眼盯住狄仁杰：“你确实很聪明，不过本官劝你一句…兹事体大，你小小县令，还管不着这天大的事！”

　　兹事体大？

　　苏瑶柳眉微蹙，若有所思。

　　当初。

　　李温也提过这个词。

　　“房大人！”

　　“江州折冲府都尉楚逸，已率三百府兵结阵。”

　　兵卒中传来呼喊声。

　　房良目光深邃，又扫了遍狄仁杰四人，驾马折返营帐之中。

　　“走吧。”

　　狄仁杰扬鞭抽在马腹，于狂风骤雨之中入城。

　　城中。

　　遍地泥泞，房屋倒塌，商铺匾额落进污水，摔成几截；许多人躲避不及，伤势有轻有重，血水正被暴雨冲刷干净。

　　彭城十二坊，片刻便折损近半。

　　“天亡彭城啊！”

　　“快，那不是狄大人吗？”

　　“狄，狄大人…狄仁杰回城了…”

　　四人穿行于长街，往日热闹的景象不复存在，先前彭城百姓，对狄仁杰前呼后拥，而今却似见鬼似的。

　　所幸。

　　阴云散去，暴雨稍息。

　　城池与街道并未受损，县衙仍旧完好，逃过了天降灾劫。

　　“大人！”

　　回到县衙。

　　四人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小六浑身浇透，快步跑进正堂：“不好了，方才四位出城的时候，忽然有人妖言惑众…”

　　苏瑶将他打断：“我们已经知道了。”

　　“还有这个。”

　　小六掏出一封皱巴巴、湿漉漉的书信，信封上书“狄仁杰高士亲启”。

　　墨家！

　　苏瑶和狄仁杰彼此相视。

　　“快！”

　　狄仁杰接过信，好在信封材质独特，这才能将其拆开。

　　“狄大人。”

　　他仔细辨认，轻声念出内容：“大人东南遗宝、河曲明珠，不能登门拜访，实乃人生憾事。”

　　与此同时，无名古卷展开。

　　[奇闻：圣人言]

　　[奉墨家巨子之命，第十二布道使亲临彭城]

　　“巨子知狄大人心系百姓，更知武皇得位不正、倒行逆施；大人忠肝义胆，却不该助纣为虐。”

　　“今后七日…”

　　“墨圣将降天罚，还望大人回心转意。”

　　狄仁杰念罢。

　　苏瑶也看完了奇闻记述。

　　[初日地陷、暴风雨，是否为墨圣所为？]

　　无名古卷中，第一次出现问句，似乎在等待她的判断。

　　正堂中鸦雀无声，一派死寂。

　　圣人言出法随！

　　原本他们并不相信。但回城沿途所见所闻，天崩地陷、灾祸无尽，已由不得他们不信。

　　张柬之脸色煞白，口齿已不清：“墨家圣人，真的来了…”

　　“不。”

　　苏瑶微微昂首。

　　并非墨圣！

　　圣人搬山填海，手掌翻覆间，彭城便会化为齑粉，如果是为了狄仁杰，那何不将他直接抓走？

　　“天灾…”

　　她喃喃自语。

　　“不是圣人所为，也绝非是天灾，墨家一定用了什么手段。”

　　她能够预知危机。

　　彭城范围内，若出现六等以上处士，自然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而七等处士，不可能引发天灾。

　　但。

　　狂躁的暴风雨，令房屋倒塌的地震，都是亲眼所见。

　　墨家…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