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尘心头大奇,寻思:“这人是谁?走路好生古怪。”又一转念:“莫非有歹人混进李府,想做那鼠窃狗偷的勾当?”当下闪到一棵大树后,凝神窥望。只见一个青衣短袍家丁正摇晃着离开花园,走入长廊。只听得他喉咙中发出“嘶嘶”的响声,双手垂下,衣衫沾满血污,乱发披着白雪,哪里象个活人,直似一具方自土里复活的僵尸。
楚落尘心下直跳,心中只是叫喊:“是谁?这厮是谁?!李府中怎有这等腌杂小厮?”那青衣家丁慢慢转过长廊,消失不见。
楚落尘正暗自踌躇,是该尾随还是先会会女主人,忽听“嘶嘶”声响,又见一名仆役,满脸青紫,拖步走来
楚落尘忙伏身树后,幸喜那树躯干奇大,将他身形遮住。方自藏好身形,那响声渐行渐近,竟直朝自己藏身处而来。
楚落尘浑身冒汗,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声音却在自己藏身大树前停住了。只听得嘶声渐促,血腥之气冲人欲呕。
楚落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正自惶恐, “嘶嘶”声忽地又起,那仆役摇摇摆摆去了。
楚落尘紧贴树皮,但觉身上寒气越来越重,心下乱跳,等了一阵,方自探出头来。
四下空无一人,但他心中已然大起惧心,情知府中必定起了绝大变故,不知主人可曾知晓,想到宴会大厅看看,偏又不明路径,四周也不见人迹。转过长廊,探头望望,隐约听得有一丝语声似从左前方一所房屋传来。
那房屋孤零零隐在一大丛遒劲旺盛的翠竹后,竹影摇清,甚是幽邃。楚落尘好奇心起,踮起脚尖过去,一脚踩实,另一脚才缓缓提起,远较方才谨慎。看飞雪争着扑来,寒气森森,更下得紧了。
悄步来到屋后,方在窗前伏低身子,便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喝道:“胡说,老娘皮不死,此事便易办得多!”声音寒冷,更胜冰雪,楚落尘心头泛起一丝凉意,寻思:“甚么老娘皮,说得是谁?”慢慢站起,从窗缝中朝内张去。见金光耀目,一尊观音大士金身坐像挡住了半个眼帘,原来这房子是个佛堂。堂内宽绰,站了半屋子的家丁丫鬟,个个面皮青紫,眼神呆滞。屋中间立着两个汉子,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面朝向屋角一人,那人身形被佛像遮住,只露出一片褐色衣角。
他凝神看清,顿时心中一凛,原来这两人见过,正是自己前来李府途中所遇的策马狂奔的首领,记得当时还有一名褐衣老者,想必便是隐身佛像后的那人了。一念及此,心中怦怦跳动,心道:“原来这厮们早已盯上了李府了,不知进府有何图谋。”
只听高瘦汉子抗声道:“那是江老四驭奴不严,在下赶到时,她早已死了,在下……”
话音未完,屋角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甚么驭奴不严?哼哼,崔亮,你持掌木巽堂,姜柏掌土艮堂,都是我‘北山’倚重人物,我问你们,我北山修持功力,如何激进?”
高瘦汉子崔亮道:“北山五堂,五行为基。采奴精血,血鼎养气。养奴千人,神功可成。”
屋角之人道:“照啊,你们练功别无捷径,只能是杀了人后,再注入一丝真气,死尸便成了血鼎,你们便是奴主。奴主养奴,奴又养气,待真气吸食完血鼎气血,培养完足后,再行收回,方能对奴主大有裨益。老夫说的可对?”
姜柏道:“顾先生前辈高人,本门秘功,自然一瞧便知诀窍。”
屋角之人冷笑道:“老夫虽进北山不久,蒙山主器重,以兄弟相称。此番下山,夺图乃是第一要务,江老四将老娘皮一杀,李家公子又找不着,那图却往何处寻觅?那江老四归你节制,你御下宽宏,体察不紧,还敢巧言强辩?”
崔亮无言可对。顾先生哼声道:“回山后老夫禀明山主,再行责罚。”
崔亮面色又是一变,大感惶惑。
楚落尘心下寻思道:“今日流连在这李府,实是步步凶险。这府中波诡云秘,眼看这些家丁丫鬟被歹人毒害成行尸走肉,显然已爆发着绝大危机,这恶人方才说老娘皮也遭了毒害,神色凝重,不知老娘皮是何人?是李夫人么?瞧这情形,赴宴的宾客怕也遭了毒手。也不知他们正在图谋甚么大事?”想到这里,心下甚是焦急,却又不敢稍动,生怕给屋中众人发觉。正在踌躇,忽有一个声音在门外沉声道:“顾先生,崔堂主,姜堂主,府中奴婢带到。”
崔亮与姜柏相视一眼,轻喝道:“李公子可曾找到?”
门外那声音道:“众弟兄正在一间间屋子查察过去,若有发现,各以堂口为号,属下先来禀报。”
崔亮、姜柏双眉紧皱,顾先生阴笑道:“崔堂主姜堂主,吩咐下去,众人驱使‘血鼎’,搜出李家小杂种的,回山后赏千金,送‘销魂精舍’一日夜。”
门外顿时骚动起来,楚落尘心想:“不知这‘销魂精舍’是甚样所在?竟有如许诱惑。”
耳听众人轻诺,口中吹哨,驱着府中奴婢齐齐离开,那些李府家仆从僵直中动起来,拖步出门。
楚落尘但听屋里杂乱,一哄都走了,不由又喜又惊,心头一松,站起身来,只觉四肢百骸一时乏力,原来一连串的诡秘变故,笼罩着森森鬼气,他屏息凝气,至此不由得心力俱疲。心想:“此地委实诡异,不如回去罢,干么来趟这浑水?”但转念又想:“李府变故已生,实难袖手,若不赶紧禀告顺天府府尹,调来捕快兵马,缉尽歹人,恐怕更有惊人变故。”
想到众捕快如狼似虎进府缉拿案犯,心神安定,胆气一坚,一路摸索出府。
雪花迷眼,房舍楼台大异,他转了几转,来时的路径更是茫无头绪。只见这偌大李府楼阁亭台,歧路纷繁,四周却又空无一人。楚落尘一时茫然,心想碰到有人就好,因此只望楼高处乱闯。
正急行间,忽听到左近嘶嘶声响,一株梅花旁走出几名李府奴婢,身形远远瞧去甚是古怪,想起顾先生他们说的甚么“血鼎”,把合府奴婢化为练功炉鼎,心房没来由砰砰跳动,咬紧了牙关,斜刺里往一间大屋就跑。
耳听后面脚步声踢踏,嘶嘶声大异,几个血鼎齐齐追了过来。
楚落尘着忙,慌乱间,竟在大屋门前打了个趔趄,直跌地面,回头一看,几条僵直身影已扑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