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随番子堪堪走出牢门,一对灯笼已然转过走廊,直朝这厢而来。三人闪避不及,只得垂首而立。老金与耿兰竖起衣领,遮住头脸,缩在那番子身后,番子情知不妙,心中暗暗叫苦。忽然黑影一闪,一团物事扑近,却是白骖豢养的那条藏獒,那獒眼露凶光,低头在三人身前不住嗅着。
那番子心下连天价叫苦,猛听耳旁一声阴笑,他抬头一瞧,见白骖眼中厉芒忽闪,心中一激灵,忙又低下头去,只听白骖道:“此处没甚么异样吧?”番子心头打鼓,硬着头皮道:“是,没有,三爷。”白骖哼一声,踱步前行,两只灯笼引路离开。
三人方自松了口气,番子与老金俱举手抹汗,耿兰却是神色自若。蓦地那黑獒呜了一声,颈毛倒竖,叼住老金裤管,发出“呜呜”的威吓声。老金受这一惊,不禁悚然惊呼。白骖闻声忽又转身,指着老金、耿兰,喝道:“不对,这两人是甚么人?”番子额角之上,汗下如雨,强笑道:“是一起守这层楼的,前来……换岗。”
白骖缓缓走近,笑道:“是么?现在甚么时辰,就来换岗?”番子两股打战,吃吃道:“是属下……身子不适……特地叫他们……提前换岗。”白骖笑容一敛,,微微颔首,道:“原来是提前换岗,腰牌呢?”番子脸上惨白,目露惊骇,颤声道:“他们今日……才从宫中调拨过来,还……还没有腰牌。”白骖忽地怒气勃发,厉声道:“放屁,既入三宝楼轮岗,如何没腰牌?分明是两个奸细!你这厮天大狗胆,勾连奸细,意图不轨,都拿下了!”
楚落尘早贴牢栅而立,关心则乱,见状猛地打了个寒噤,身上镣铐击打牢门,哐哐作声,失声惊呼。
早有几个厂卫如狼似虎扑前拿人。那番子双膝一软,“噗”的一声跪地,早被按到在地。老金面色大变,忙摇手急道:“慢来,公公息怒。咱们是守法良民,进来瞧一个朋友,这……这便出去。”
白骖两条细细的白眉渐渐竖起,神情兴奋,嘿嘿冷笑道:“冒充厂卫,混进此楼,便是死罪,还不跪下,要爷爷动手么?”
几个厂卫大呼小叫,各舞兵刃,打算砍翻了再行擒拿。老金骇然大呼道:“你们……还有王法么……我要见你们张大统领!”楚落尘身在牢内,见两人浑浑噩噩,不知闪避,急呼:“小心!”
眼见刀光齐下,两人便要命丧当场。就在此时,几个抢近身的厂卫忽地一声不哼,仰面横飞而起,一连串蓬蓬声响,撞在对面墙上,顿时弹落在地,不知死活。另两个提灯笼的太监正在一旁嬉笑,遭此惊吓,尖叫一声,丢下灯笼,转身就跑。楚落尘又惊又喜,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白骖暴喝一声:“好没用的奴才,还不快滚回来!”那两太监脚步一顿,齐道:“是,是。”只觉双膝软飘,拖步走回。白骖面色青白不定,忽地凝目瞧着耿兰,阴森森笑道:“你是什么人?好大胆子!竟敢在这撒野。”目光转处,忽又哼道:“原来是个娘们,这可稀罕了。”
情势急变,老金呆怔半晌,方回过神来,嗫嚅道:“大妹子,你……闯大祸了。”耿兰朗声道:“公公赎罪则个,我孩儿楚落尘从来奉公守法,那李府血案是江湖歹人做下,绝非我孩儿所为,请公公明察。”楚落尘也在牢中抗声叫道:“不是我杀的,我从没杀人。”
白骖冷笑道:“是不是他作案,咱家自有公断,你们两个顽匪刁民,夜入天子诏狱,行凶杀人,就不怕凌迟处死吗?”耿兰淡淡笑道:“我孩儿审也审了,苦也吃了,他无罪之身,原不该受此苦刑。这几位公公么?是他们动刀动枪,我只是封了他们的三椎阴脉,叫他们无力再去为恶,其实这帮奴才经脉大损,功夫全废有甚不好?若能从此一心向善,岂不脱胎换骨,远胜从前?”老金忙使眼色,阻之不及,只得满脸堆笑道:“咱们误伤了几位公公,大大得罪!这几位疗伤花用自在小人身上,开多少银子都成,公公宽宥则个!”
白骖眯起一双眼,皱纹堆挤一处,猛一瞧来恰如一只白眉猴子,只听他高声尖叫道:“老东西,说得轻巧,伤害宫中官差,擅闯天子诏狱,罪不可赦,银子成得甚事?还不快快就擒!”
耿兰柳眉一皱,问道:“一定要打?”白骖双眼一瞪,白眉忽竖,喝道:“要走可以,留下头来!”耿兰娇躯一震,摇头道:“这是你逼我动手的,死了可别怨我。”白骖不禁脸上变色。
耿兰又轻叹一声,仰面望外,喃喃道:“宫主,婢子今日受逼违誓,无法可想,只能施展宫传武艺救助孩儿。”
默祷已毕,反手在牢门上一抓,那铁门便如朽木腐土,被她生生抓离。她左袖轻扬,卷出站在牢房门口的楚落尘,右手一掷,沉重牢门去如流星,势挟劲风,直击而去。
白骖早已蓄势待发,见状一惊,闪电般拍出一掌,满拟牢门会四分五裂,但却觉铁门势道直如排山倒海,一时如中雷殛。只听空中轰的一声,如响闷雷,铁门砰然落地,白骖飘退五尺,瘦脸倏然煞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耿兰伸手扯下楚落尘颈上重枷,一弯腰又捻断他手脚铁链,柔声道:“尘儿莫怕,娘带你出去。”
楚落尘呆怔木立,只是瞧着母亲发愣。
白骖直看得两眼发直,退开一步,撮唇做啸。霎时间远近响起一片叫喊,远处“砰”的一声,有人燃放了旗花火箭。倏地一大群厂卫提刀弄枪,转过走廊,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耿兰背负楚落尘,一手提着老金,飘步疾行,直朝众人冲了过去,众厂卫发一声喊,扬刀挥剑,没头没脑的砍将过来。耿兰欺身抢进人群,单袖挥舞,嗤嗤声响,五六人纷纷中指,倒了一地,余下厂卫心神大乱,惊得胆裂,叫都叫不得,腿就钉在那里,走也走不得。
眼见便要冲过走廊,斜刺里忽地抢出一个人来,厉叫一声,人未近,已然抖出一物,金光一闪,呼的一声破空声忽起,直奔而至。那人鹰面獠牙,正是田义到了。
耿兰蓦地放下老金,双掌从袖中伸出,左手骈指若剑,在锤链中间一划,消去田义续力,顺势一把握住金链,右手五指圆转如意,微一拂动,金锤登时变直击为旋转,中指顶住锤面,那锤形若陀螺,滴溜溜在她手指上转个不停,煞是好看。
田义丑脸惨白,喝道:“仙人板板,庙会玩杂耍么?撒手!”手中加劲,内劲却被一股柔劲冲散,他暴喝一声,吸一口气,运足气力,持定链尾,倒拖金锤。耿兰皱了皱眉,正要松手摔他一跤,忽觉背后一股风响,原来是白骖喘息已定,一掌袭来。她顺手一锤迎面荡去,白骖不及细想,双手抱定,忽地一股大力曳来,伤后力虚,脚下一浮,登时被田义牵引拽飞,两人一锤,滚作一团。
耿兰轻巧脱困,正要提起老金又奔,忽而戟影如山,又一人自暗地里攻来。耿兰脚下不退不闪,反而迎了上去,身形一闪,负着两人,竟从霍文柄戟风中滑了出去,衣袖一卷,壁间一盏明灯忽然一亮,灯火蓬的一声爆开,暴雨般直打霍文柄。霍文柄欲要拧身避开,忽而火星暴射,燃起团团火球,将霍文柄罩在一片烈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