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谷中金钟长鸣,连响三声,一声响似一声,石屋中射来的玄冥针忽然消失,附近石屋中人影腾空而出,空中咻咻声响,几十条人影划空跃入场中,高矮老少都有,当先四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白发苍髯老道。
先前那红脸老道排众走出,喝道:“住手!”
楚落尘撒去土功,面前土墙顿时一缩,复归于尘沙,他一只手牵着花小小,另一只手按腰,冷笑不语。
红脸老道白眉斜挑,眸子里精光迸出,射在楚落尘身上,寒声道:“伏藏五帝功?你这小小孩儿有几斤几两,也敢来这里卖乖露丑?就是白鸥天亲临,也不敢逞强动粗,你好大的胆子!”
楚落尘见他一语道破自家功法神通,微微一惊,继而洒然笑道:“白鸥天是什么东西?我还要去寻他的晦气呢。”
红脸老道一怔,他本想这少年身怀北山功法,必是白鸥天徒子徒孙辈,听他自信满满,将北山山主损了个十足,不禁心头一凛,暗思这小子却是什么来历?瞧他伏藏功法其势曼妙,与白鸥天大大不同,谷中不日便有大敌来犯,莫非这小子真是魔界前驱,前来捣乱生事,好来个里应外合?
花小小忽然目注人群中一矮胖老道,叫道:“陆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矮胖老道陆鸿是苏南武林大豪,号称天下第一快剑,一剑既出,断水绝流,名望甚隆,与南楼过往甚密,五年前忽然不知所踪,岂料却隐身在这大须弥谷中。
陆鸿见花小小情状狼狈,又遥望花不眠伏身梅山猪背上,昏迷不醒,他啊了一声,冲前两步,忽又停步,朝着红脸老道稽首道:“这是陆某故友,瞧来伤重难支,请叶居士垂怜,引见谷主,救他一救。”
叶居士面色一沉,道:“陆鸿,你入谷也有五载了吧?这几年元神修到第几层了?”
陆鸿垂首道:“陆某无能,三年前闭关炼神有得,得谷主首肯出关。这三年来须弥元神略无进境,只修到青芽境界。”
叶居士哼声道:“青芽境界?那是须弥元神第一层了,须弥横海,共分九层,你痴迷尘务,何时才能阐因证果,早证元神大道?元婴法界你更是休想了。修真之士炼心清志,洗烦荡邪,不理尘世,你早忘了入谷时发下的毒誓了吧?”
陆鸿额头冷汗渗出,颤声道:“是,是,在下不敢,不敢。”
叶居士不再理他,眯眼望着楚落尘,一字一字道:“眼下退出此谷,还来得及,如若不然,我叫你身化飞灰,不是难事,你可想一试?”
楚落尘朗声道:“你们既是修真高士,怎么不悲悯众生?说什么须弥横海,昊日丽天?哼,关门闭谷,见死不救,好笑啊好笑,如此行径,参什么菩提,启什么智海?就算修到元婴圣婴,能够往返古今,又有什么意思?”
叶居士神色一变,厉声道:“什么往返古今?谁告诉你的?”
楚落尘抬眼望望命若垂丝的花不眠,眼中掠过一抹悲痛,握着花小小的手紧了一紧,缓缓道:“谁告诉的,又有什么要紧了。请叶居士禀告谷主,救花先生一救,在下有罪,闯谷大罪有我一人担当。”花小小急道:“不行啊,小楚哥哥,咱们同来同走,怎能让你陷身谷中。”
叶居士白眉缓缓竖起,道:“放心,你们谁都走不了,大须弥谷就算救猫救狗,南楼花家的人,那是一个也不救的。”
楚落尘、花小小齐齐一惊,猛然想起花不眠临行之时诉说的往事,昔年南楼老主人花神生命垂危之际闯入这大须弥谷,被谷中人救活后费劲心力离开,据他说自己是惟一逃离此间的人物,看来这大须弥谷当真是能进不能出,数十年来可没把这段冤结抛开。
楚落尘心中一凛,抬眼望望天空万道霞光,眼珠一转,忽然呵呵大笑道:“好个昊日丽天,夺众景之耀,须弥横海,落群峰之高。我看大须弥谷也不过如此,眼看人伤得太重了,生怕救不活没面子,故意设下限制,说什么南楼中人不救,好笑,笑死人了。”
叶居士两眼望天,冷笑道:“这激将法又有什么用处?你这小子奸猾异常,还有什么鬼花样都使出来吧?让我试试你手底下的本事。”说着默运玄功,身躯渐渐拔高增大,足踏大地,身若磐石,身子还在不绝增大长高,须臾间长成一个五丈巨人,头如笆斗,眼若铜铃,头顶泥丸宫中紫气氤氲,长出一棵三尺高玉树,树上垂珠圆融,彩光流溢,极是奇幻。
谷中群道齐齐喝彩,震天价惊呼:“须弥玉树!须弥玉树!”
闯谷几人都惊得呆了,夷坚仰空一个翻身,退到一丈开外。梅山猪大眼睁圆,怪叫:“妖道!妖道!”
楚落尘往后退开一步,浑身冷汗暴出,呆立无语,暗忖这老道习练须弥元神有成,这头顶竟然长出玉树,当真玄乎,也不知是第几层玄功,总之难以抵敌,心中暗凛,但转念又勇气勃发,心想老子打过多少硬仗,这条命早就是捡来的,不是花先生救助,早在汾水激流间就已然死了,今日将命交还给花先生就是了。
一念及此,将花小小一推,喝道:“夷坚,护住小小,我如不敌,速离此间。”花小小听了这话,身子一哆嗦,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跺跺脚叫道:“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楚落尘柔声道:“去吧,乖小小,要听话,哥哥逃得活命,会再来找你。”
夷坚飞前一把将花小小拉开,交给梅山猪,道:“还是山猪带他们离开,夷坚和主人战死在这里就是了。”
楚落尘胸中热血一涌,大喝道:“好夷坚,楚落尘没瞧错人!只是小小从此孤身一人,我不放心,就是打也打不尽心,你要令我遗憾终生吗?”
夷坚暗叹,复将花小小拉在身后。
花小小只觉心如刀割,泫然道:“我不要!你要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我还会活在这世上吗……”她泪流满面,脑中乱哄哄的,还要再说,却不知说什么好,挣着身子要冲上前去。夷坚忙紧紧拉住她。
叶居士巨头摇了摇,甚是不耐,咚的一声,跨前一步,地皮为之震动,他居高临下,喝道:“臭小子,上来领死吧!”
楚落尘深深吸一口气,默运伏藏土气,一张俊脸陡然色呈黄褐,衣襟鼓起。两人凝立,天地忽然一凝,四下风声化为杀气,地上沙石团团打转,卷起半空,将两人身影淹没其中。花小小失声道:“小楚哥哥……”
忽然西方一间石屋金钟当当响起,一长一短,声含敦促之意。
叶居士忽喝道:“且慢!”
楚落尘闻言,退了两步,两人撒去护体劲气,周边沙石顿时偃息,四下一静,露出两人身影。楚落尘怔怔道:“怎么?”
叶居士身形陡然一缩,恢复原形,头顶紫气腾起,玉树收拢,回转体内。他一振衣衫,面露茫然,望望楚落尘,又望望钟声响处的那间石屋,半晌方道:“谷主要见你们,随我去吧。”
谷中群道一阵哗然,面面相觑。闯谷几人又惊又喜,一时间哪里说得出话来。花小小惊喜交迸,眉眼中喜色闪动,长长睫毛上犹自挂着几颗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