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尘头也不回,跳下马就走,忽觉俏影一闪,花小小踏着古怪步法掠到身前,他讶然道:“怎么了?”
花小小却忽地抬头,杏眼蒙眬,与楚落尘四目相对,目中异彩闪过,她半晌低下头来,幽幽地道:“你就是这样,不能做的,你偏生要去做,率性而为,性情又是这样叫人……叫人放在心上。你把我丢在这里,你若是有甚差池,我可……”
楚落尘听得暗暗心惊,强笑道:“小毛丫头,满脑子古古怪怪,你要跟着,可要听话,不许乱跑,咱们可不是在大摇大摆逛街。”
花小小星眸一亮,喜道:“你答应了?”顿了一顿,又含笑带嗔道:“我才不会乱跑呢,就是乱跑了,你也别怕,我的‘五五四象步’一走开,连爹爹也不易抓到,你怕什么?”
楚落尘笑道:“你的步法叫‘五五四象步’?嗯,怪不得你爹不许你来,你一气乱走,谁也抓不到你,越走越远,走丢了人,可怎么办好?”
花小小咯咯一笑,眉眼带俏,轻轻地道:“走丢了人,你还追我不追?”
星月光亮,楚落尘见她俏生生站着,笼烟含雾,有如美木花影,不觉一呆,不知怎的,脑中忽然想起金珏儿来,想起她尚在白鸥天手上受苦,陷身阵中,生死不定,不禁心头一痛,暗叹一口气,掉头就走。
花小小不料他面色说变就变,一时摸不着头脑,怔在当地,恍然间醒悟过来,脱口道:“你想珏儿姐姐了吗?”见他越走越远,心中一黯,眉眼倏地泛红,香肩微颤,秀目中泪光泛动,委委屈屈哭了起来。
楚落尘肚中叹了口气,掉步走回,低声道:“我的小姑奶奶,这是什么所在,由得你说笑就笑,说哭便哭,快走吧?”
花小小抽噎不绝,楚落尘顿足道:“你到底要我怎样?大姑娘家的,整天像个鼻涕虫,成什么样子?”
花小小抽抽噎噎道:“你才是鼻涕虫,大鼻涕虫,强横霸道的,好稀罕么?”口中娇嗔,脚下一动,反走在楚落尘前头。
楚落尘又笑又气,定了定神,牵着她手猫腰走前。花小小身子一颤,手心发热,微微一挣,随即不动,跟着他偷偷接近大寨。
两人伏身寨外一张,见寨中刀枪映月,人披重甲,影影绰绰尽是人影。他眼珠一转,已有主意,打着手势叫花小小莫动,自己悄悄潜回,挺起狼牙棒在两人坐骑屁股上轻轻一击。尖刺扎肉,两马受痛不过,惊嘶一声,放开四蹄,冲破寨栅,直闯进去,寨内登时鼓噪起来。
两人展开身法,一溜烟偷进寨子。
在寨中一转,楚落尘暗叫奇怪,只见一排排大仓矗立,潜进一看,粮草满仓,高高堆积。两人连看三仓,俱是粮草。原来此处竟是蒙古大军屯粮所在。
楚落尘大出意外,不由惊喜交迸,暗想天赐良机,老子将这里一烧,叫你们几十万军马喝西北风去。正想得得意,忽听脚步蹬蹬直响,几条人影走进仓来。
两人心下一凛,不及细想,忙闪身藏在一大垛草料之后。
劲风呼啸而入,两条大汉大踏步走进粮仓。一人诧然道:“门怎么没关?见鬼了。”另一人左右望望,道:“是呢,今天事事古怪,前头在围剿南蛮子,那两匹惊马怎么直冲到这里来了?”
两人说的是蒙语,楚落尘在京城市井厮混的久了,学了一肚皮的各地方言土语,此刻一听话头,便知是戍卫屯粮大寨的蒙古军汉。
只听先一人道:“南蛮子不自量力,白天逃得性命,晚上还敢来狮子头上拍苍蝇,这回国师亲自率兵,四路兵马一围,我瞧这些南蛮子一个也休想逃得活命了。”另一人道:“南蛮子也不可轻视,刚才在大帐听前军飞报,有一个白袍汉子匹马杀进重围,投庆阳去了,咱们愣是没拦下他,这小崽子和那楚落尘一般的年轻厉害,还有白天那花不眠,将白山主一帮人马困在阵里,现在还没出来,南朝奇能异士可真不少。”
先一人嘿嘿笑道:“那又怎样?那些粗蠢南蛮还不是找不到‘云衢宝树’,闹个灰头土脸。”说着直往两人隐身处走来。
楚落尘深深吸气,全身满布功劲,只要这人一有察觉,自己便要立时出手。
只见这人抱起一大捆草料,返身就走,后一人道:“听说‘云衢宝树’就藏在咱们寨子中,东边器械库……”
楚落尘听得大吃一惊,面色一颤,禁不住眉飞色舞,暗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乌力罕将‘云衢宝树’在城门前摆个样,却虚晃一枪,将之藏在此处。只听得脚步声滞重闷响,两人抱着草料摇晃出门去了。他长身而起,一拉花小小,道:“放火,小小,咱们一路烧过去,再去找到‘云衢宝树’炸了。”
花小小忽然脚步一顿,道:“刚才那鞑子说的白袍青年多半是我师哥。”
楚落尘一奇,回顾道:“你师哥么?”
花小小轻轻嗯了一声,道:“是的,他叫高野,有事耽搁了,没能和我们同行,说好了在庆阳会合的。”
楚落尘喜道:“那好啊,南楼又来了高人,咱们的力量更壮大了。”
两人取出火折子,点燃草料,快步出门,须臾间连点几处火头。霎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四下劲风鼓荡,火借风势,粮草大仓尽皆引燃,哔哔啵啵,直烧得黑烟腾空,热浪滚滚。
满营登时鼓噪起来,战马惊嘶,军士忙乱,齐来救火,却怎解救的这漫天大火?火势一逼,不由得哭娘叫爷,葬身火海者不计其数,余者焦头烂额,撒腿奔窜。
楚落尘大喜,提起狼牙棒,拉着花小小,骤步东奔,前往找寻器械库。路上突遇几个军汉慌慌张张跑来,他一棒一个尽数打翻,两人剥下衣甲头盔套在身上,他穿上敌装,心中一安,边跑边以蒙语大喊:“救火,有大队人马混进来了。”蒙古军兵不辨东西,听得此言,心内越慌,四散逃命。
两人迂回掠过仓房,不一时奔到东边,只见两个牛皮棚帐中间相通,两处尖顶高高矗起,与粮草仓库隔得远远,火势绝然蔓延不到,棚帐前刀枪密麻,映着火光,烁烁耀眼。他暗忖此处必是那器械库了,眼见鞑子防守甚紧,显然奉有严令,不敢擅离职守,却怎生入内捣鬼?
棚帐前守军见两人靠近,齐喝道:“什么人?走开!”
楚落尘眼珠一转,反手直指火光,用蒙语喝道:“奉令调兵救火。”
领头将佐一怔,道:“令牌呢?”
楚落尘大怒,一扬手掴他一掌,骂道:“救火如救命,哪有什么令牌?长官说了,烧了大军粮草,将你们个个问斩,还不快去!”
那将佐被打得原地转了几圈,面颊高高肿起,他手捧疼脸,一迭声答应,当即分兵一半带去灭火。
楚落尘大喝道:“兵马全部带去,这里有什么好守的?”
将佐闻言止步,狐疑道:“此处守卫怎能全部调走?‘云衢宝树’何等重要,怎能丢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