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子不晓得胡八姑心思，只不想跟曾家闹得太僵了，也得罪不起这百江郡第一大族，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赔笑道：“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二人也无颜在曾家呆下去了，这便收拾收拾，再寻个地方解决一下。”
“正好这两日要过年了，我们这方外之人，不好叨扰。”
“我们在欣赏了雪景之后，慢悠悠回去，前辈还有大老爷也无须担忧。”
司空道人面色抽抽，却有些意外。
无尘子二人斗法胜了，自己也在发愁该怎么收拾手尾，没想到对方已经生出去意，倒是解决了不少问题。
至少，少了见面机会，自己也少了许多尴尬。
至于曾家大老爷那，又不懂修行事情，还有几个供奉咋咋呼呼逃命了，自己到时候说怕与无尘子二人斗出火气来，收不住手，足以应付过去了。
自己没胜，对方没败，日后再见，一笑而过。
好，这小辈进退有据，可堪一交。
对付曾老爷么，正好那些个仆妇供奉都不在，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解释？
方才无尘子跟那因着业力而来的鬼物争斗，便毁了周围七八个院子，自己修为好歹是地仙真人，手段自然比那鬼物要高明几分，出手了自然也会更凶狠，双方若是斗出了火气，收不住手也是常理。
至于那弘光道人的事情，也算在这阴邪鬼物头上去，若不是那家伙自己非要掺和进面前这娘子的破境因果中去，何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附近一堆高人围观，一个出手的都没有，哪怕是皇家供奉，也做壁上观，可见各自心思。
那些阴谋算计，自己还是当作不知道算了。
如此想想，司空道人心中安稳了许多。
“善，随你们了……”
司空道人将自己安抚过去，一手卷了身旁也安稳下来的仙鹤，一手将背后那法诀丢了出去，果然瞬间便将那依旧在流动的五行阵法给破了，在五色华光淡去之前，已经有地脉阴气将这老道士卷着，带到了不晓得什么地方去了。
来去无踪，真仙人也。
无尘子看着那地脉阴气迅疾如风，羡慕不已。
天地茫然八方觅，不知何处是仙踪。我来欲问人间事，只有青山万古钟。
胡八姑扒拉开无尘子的手，见无尘子还在出神，又一脚跺在无尘子布履上，稍稍用力，将其唤醒，这才忿忿道：“眼看你我都要将这老家伙给揍趴下了，在找曾家讨要点好处，你如何将老家伙白白放走了！”
“这左近地方，也就这老道士修为最高了，收拾了他，曾老家伙至少要心疼半年！”
无尘子白了胡八姑一眼：“曾家与你因果已经了了，你还待如何？”
“这位仙人修为高深，功德深厚，你我若真的将其杀了，莫说别的，至少要倒霉不晓得多少年。”
“八姑，我还是人仙散人，连地仙真人的边都没摸到~~~”
最后一句话时候，无尘子语气幽幽，既有羡慕，又有嫉妒。
胡八姑伸出玉指，欲要在无尘子脸上戳一下，却见了黑白交错的瘢痕，找不着下手的地方，终于还是忍着按了一下，迅速收回，又十分嫌弃地在锦衣上抹了两下，这才道：“将这老家伙逮了，然后找曾家那两个老家伙拿钱，也不多要了，给个十支八支千儿八百年的人参地灵这些东西，姐姐我再教小官人你炼化法门，啥也不做，只慢慢收敛法力，三五月后，小官人也是你们那个地仙真人了。”
“至于破境，放心，姐姐我会护着小官人的，定然将那些地劫人劫全数挡下了。”
“到时候，小官人就可以跟姐姐我双修悟道了，嘿嘿嘿……”
无尘子看胡八姑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了，活像是一只偷得母鸡的狐狸，伸手敲了一下脑袋，砰的一声，也是脆响，将其唤醒，这才道：“八姑不会以为，这曾家就司空前辈一位地仙真人吧？”
“这些人，十分本事只露出七分的。”
“哦，呵呵。这附近倒是有三个老家伙的神念气息，其中一个便是方才被你我联手给收拾了的老家伙，旁的两个已经跑远了，小官人你那什么遁法……遁身符，给姐姐我用用，说不得还能追回来。”
“说来，这些家伙也是鬼鬼祟祟，一直躲在外头，见了姐姐我出关，都还盯着，真是不怕死！”
原来如此，无尘子之前便感觉到有法眼金光在扫视这院子，想来便是这两位前辈了。
只是不晓得这两位前辈是因着坐镇职责不得不守着，还是旁的缘故？
“要不，我们追出去将那两个老家伙捉下，然后换些好处？”
无尘子是无奈了，摇摇头，将这不靠谱的提议给否了，安抚道：“八姑，曾家牵扯太大，我们在这地方破境，坏了这七八个院子且不说，单单是恶了跟曾家的关系，说不得以后这曾家还会如何收拾你我。”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罢了罢了，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看找个什么地方去待两日，逛逛街，看看冬景，然后打道回府。”
胡八姑依旧不甘心：“曾家那么大家底，是这个说法，对吧，你都不想敲点东西出来。”
“八姑，适可而止。”
“难为姐姐我方才打生打死的，还不是为了你。”
“可别，说不得是八姑你手痒了，正好那位前辈撞上来，给八姑你练练手。”
“……算你说对了。”
无尘子已经要进门了，闻言，猛然回头：“我不过是取笑而已，八姑你竟然真的是这缘故……”
胡八姑立时跺脚，伸手便要挠无尘子：“好啊你，姐姐我……”
无尘子没敢继续跟胡八姑胡闹下去，一手将胡八姑推进了其房间，吩咐道：“赶紧收拾东西，该拿的拿了，不该拿的放下了，准备跑路，万一那老道吆喝一堆人来，我们俩到时候未必能够走脱！”
“好好。”
无尘子将十分机灵，一直躲在门后的小黑拉出来，安抚了两下，将被两个地仙出手的威压给吓坏了的小黑，抚摸了两下，逗弄得其又欢天喜地地在脚前后跑来跑去，翻着肚子挑弄无尘子。
无尘子这时候却不理会了，寻了个包裹，将刘伯爵家得来的东西一股脑收着，其中又有不少不甚重要的东西直接扔了，又将如今已经是三王爷的贵人赏赐的几棵看来不差的灵参和自己带来的东西也扔进去，三下五除二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
一个小小的包裹，拎起来三五斤的模样，很是清爽。
如果自己是书生，这笔墨纸砚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连个箧笥都装不满，更用不着褡裢包裹什么的了。
果然还是修道舒坦，有了法力在身，自然干净清爽，换洗衣裳都用不着。
若是自己有机缘，得了那传说中的须弥神通，甚至连包裹都用不着，方才争斗那会儿，全然无心顾及自己和胡八姑的珍宝了，只管将五雷符一股脑的扔出去，哪还有后来人劫地劫牵连一片的因果？
不过等无尘子带着东西到胡八姑那边时候，情形便不是这么乐观了。
胡八姑房间内放着两个大箱子，又高又大，每个都能将自己装进去。
如今这两个箱子都装满了华丽衣衫。
胡八姑到京城还不满一个月啊，平日自己也跟着的，倒是从哪个地方买了这么两个看来华贵精美的箱子，还有床上那一大堆的纱棉锦缎的衣衫，平日也不曾见过其一箱一箱的购置衣物啊，怎的今日收拢起来，就有这么大一箱子了？
还有，胡八姑又是从哪弄的这银钱？
这些华丽衣衫，看来没有个千儿八百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还有那些玉器首饰，都不是什么便宜货，再算个三五百两都算是便宜了。
无尘子嘴巴初张复合，却没敢将里头的话说出来。
胡八姑也在发愁，自己这大半个月玩的太舒坦了，一不小心就凑了两个大箱子，还有不少漂亮手镯玉钗没收拾好。
“小官人，你那有没有箱子能够装一下……”
胡八姑可怜兮兮看向无尘子，却被无尘子避开了。
开玩笑，这么多东西，起码还要俩箱子才装得下。
今日将这事情搞得乱糟糟的，几乎翻脸了，自己便是厚着脸皮去寻曾家老爷讨要箱子，后者也未必会给，至于外头，早被自己几人折腾出来的动静吓怕了，此刻只怕早寻了道观佛寺求取护身灵物了。
现买，也来不及了。
片刻，胡八姑一赌气跺跺脚，不满道：“行了，我扔下些就行了！”
也不待无尘子发话，胡八姑一赌气，寻了那看来不太合心意的几件衣衫，一股脑给哗哗撕开了。
这可都是上等料子做的，绣纹细致，花样鲜美，也不晓得那些绣娘在灯下熬了多久才做了这么一件。
无尘子咂咂嘴，还是没有将话头递出来。
这些衣衫看来都不是便宜货，胡八姑便是带不走，也可以留在这，自有那丫环婆子会拾了去，再以针线手艺改改，比外头那些便宜货好多了。
这话若是说出来，胡八姑只怕会撕得更彻底，说不得还会使了神通手段，将其彻底毁了。
女人妒忌心思一起，所作所为，难以测度。
胡八姑毁了几件，看看余下的，犹犹豫豫，将这件绿色的拿起，放下，又将那件粉色的拿起，放下，眼睛来回打转，就是定不下来，看得无尘子心中焦急，索性也不催促了，将自己的包裹打开，细细查看起刘伯爵的谢礼来。
先前只是将那符道秘本翻了一下，已经心满意足，不过胡八姑事情要紧，没来得及细细查看，如今时间宽裕多了，无尘子也就将那谢礼中的瓶瓶罐罐都翻了出来，一个一个看去，顺带分出心念，引导周天运转，将那丹药药力化作法力，充盈丹田，修复经脉。
养气丹，补气丹，虚法丹，地灵丹。
一堆丹药，足足八个玉瓶。
无尘子开了一瓶虚法丹看了两眼，混元如一，灵光内敛，比伊明诚那些丹药明显上了好几个档次。
也不晓得这丹药是刘家刘德昼前辈自己炼制的，还是寻了旁的丹道高人炼制的？
又或者，伊明诚如今丹药修为进步，已经能够炼制这上等丹药了？
无尘子再细细端详，有那么六个玉瓶上，有个明晃晃的印子，乃是篆体的皇家。
这东西竟然是皇家流出来的，难怪了。
也不晓得是国师炼制的，还是皇家拉拢的供奉炼制的？
这丹药都是修行中人才用得着的，皇帝毕竟是凡人一个，便是有龙气护身，也享受不得这些丹药。
或者是皇帝吩咐国师还有那些皇家供奉，用为自己炼制延寿丹药的边角料炼制的，用来拉拢一些底蕴不足的修行门派。
刘家也算的修行世家，皇帝猜测刘家衰败了，这才赏赐了下来，示好刘家。
不过刘家看不上这些丹药，随手便丢给了这次出力的三人，作为谢礼。
这也不过是无尘子胡乱猜测而已，具体如何，有皇家，有刘家，搅和在里头，旁人很难摸清，刘家办事还是一拐三绕的，皇家心思更是复杂，连贴身之人都未必摸得清楚，更不要说是无尘子这种外人了。
不过么，白拿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无尘子颇为稀罕这丹药，看了看，摸了摸，问道：“八姑，这丹药你要不要？”
胡八姑正在皱眉，抬头看了桌子上一堆丹药，立时喜上眉梢：“好啊，这可都是好东西，当那个……糖豆，对糖豆吃起来，很有味道。”
“又能补身子，又能养法力，是个好东西。”
“那给你。”无尘子将丹药往前头一推，跟一堆女儿衣衫混在一起。
“可别，姐姐我这衣衫都装不下了，还有钗啊簪子镯子什么的，也没弄个妆奁，都不好收拾了。”
“先放你那，反正到了家，姐姐我找你要就是了。”
无尘子也不介意，将一堆丹药玉瓶收起来，又将朱砂瓶拿出来看了看，确实是无尘子见过的酌日朱砂，下头还有九刀酌日黄裱纸，好大一堆，足以绘制千百道灵符了，看得无尘子心满意足。
有了这些好东西，自己那些压箱底的灵符可以换一换了，至少五雷符要换一下，将那些法力散逸了不少的替换下来，又补充些灵气充盈的上去，甚至可以尝试一下将法力与元神一道并进去，绘制些真正的神符出来。
——这是保命的东西，可不能出岔子，也是越多越好。
至于遁身符，无尘子如今已经悟得透了，这是借用地脉阴气还有山神土地的神力的灵符，后者还好，可以跟酌日朱砂和酌日黄裱纸并存，但前者，无尘子还不能将阴阳二气并在一起却不相互克化。
这也是无尘子符道修为还弱了些的缘故，若是其对大道的感悟深些，想来便可以如胡八姑一般，上取太阳真火，下借地脉阴气，将方圆十丈地方化作个烤炉，任凭你妖魔鬼怪还是佛道修行进来了，一时三刻，都成了软脚虾，任凭蒸煮。
思及此，无尘子又自裂缝中看了两眼外头，分明见着有浓厚的妖气涌进来，顺着地面飘荡，又流至胡八姑脚下，悄悄被胡八姑收了。
胡八姑也察觉到无尘子眼神，娇笑两声，解释道：“前头不是小官人去了外头了么，姐姐我怕劫数太凶狠，这才在曾家里外都布下了阵法。”
“若小官人来不及，姐姐我这阵法至少可以挡下片刻功夫，还能收拢周遭的灵气。”
“不过小官人回来了，姐姐我这布置就用不着了。”
无尘子默默应了一句：也亏得方才那司空道人收手了，若整个将你惹火了，只怕曾家要翻天了！
这里里外外都被人布下了妖气，曾家居然没察觉，也真够大意的！
心头虽这般想，无尘子却不敢说出来，怕胡八姑立即便要翻脸收拾自己了，轻轻笑笑，道了句“八姑赶紧将东西收拾好，免得留给曾家了，还有时间也不多了”，便继续梳理自己的包裹了。
夹在书册之中又发现了千两银票，无尘子只是看了两眼，感慨一下自己如今已经可以跟蒋家彻底撕破脸外，倒是没有多少动心。
千两银票可以保得自己衣食无忧，但于仙道修行，用处不大。
大悲寺、太乙观的好东西，都不是银钱能够换取的，都要功德。
碧霞观也有好东西，但要人情，也不是银钱能够换取的。
今日无尘子见了司空道人机敏过人的仙鹤，太乙观的单子上便有，就是不晓得那仙鹤是不是也跟今日所见的那仙鹤一般神俊勇武？
想到此处，无尘子顺口便问道：“对了，八姑，那仙鹤你以为如何？”
“好吃，虽然比不得十几二十年的老公鸡，却比一般的鸡好吃多了。”
胡八姑头也不抬，嘴巴却虚砸了好几下，似乎在回味。
“当年姐姐我在山上逮了不少来吃，老的嫩的，老的有味道，嫩的鲜美，还有仙鹤蛋，数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可惜最后那一窝仙鹤撑不住我山上大大小小狐狸的……贪吃，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