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姑眼角含笑,死死盯着对面那老道士,手中印诀愈发庄严了几分,又有无边阴气妖气一层一层堆上去,直直冲着老道士压下去。
不是想要这老道性命,只是想要将这老道嚣张气焰给压下。
然后么,自己二人便好说了。
司空道人护住仙鹤,却被无穷地脉阴气压在身上,身上道袍跳出个护身符,却被瞬间破去,又接连跳起,又接连破去,又有个八卦阵法自脚下升起,也瞬间被压成千百碎片,最后背后那拂尘也闪出金光,也敌不过胡八姑借来的阴气妖气,立时缩成一团。
老道士三般护身术法都被破去,法力反噬,口中腥味泛出,又双腿颤颤,险些直接便跪倒。
若真是在胡八姑这小辈面前拜了,那什么颜面威风都没了!
万万不可!
绝无可能!
老家伙护着仙鹤,勉强运转周身法力,身上有灵光闪动,又欲要掐诀,却被一直盯着的胡八姑直接一个阴气偷袭,便将已经在手上成型的咒文给打散了。
又是一大团地脉阴气,落地,融入。
万钧巨石压下,难为老道还要撑着。
一时间,司空道人面色胀红,血红双眼瞪着胡八姑,看模样,是恨不得将胡八姑给剁了。
那仙鹤落地,身上灵气恢复运转,又是只精神奕奕的神兽仙禽,又回转脑袋看了司空道人窘迫模样,顿时也跳起来,呱呱叫了两声,直接便冲着胡八姑啄去。
长喙如风,其形不可捉摸。
无尘子此时正掐诀,绘制五行灵符,招来散佚的五行灵气,生出千百道丝线,将那已经快要被外头五个修为高低不一的供奉破了的五行阵法弥补上。
有胡八姑的无敌手段镇压了整个院子,这五行阵法还能勉强撑着。
自己二人目前还能占上风,但那五个供奉若真舍了性命不要,又或者齐心协力,共击一处,想来还是能破掉胡八姑随手布下的一个阵法的。
届时,这几人不论是布阵,还是纯粹以符箓咒术相抗,自己二人都要手忙脚乱好一阵子。
小兵小将不会要命,但是烦人。
无尘子在里头担忧,阵法外的几个供奉也在迟疑。
这五位或老或少的佛道供奉也不是傻子,有修为高深些的,已经看出阵法内三人一鹤不过是在教技而已,并未殃及性命,又看了一眼那镇压整个院子的地脉阴气和妖气,如何不晓得里头两个高人修为都了不得。
自家大供奉是地仙真人。
对面之人能够与自家大供奉斗得不相上下,显然也是地仙真人。
自己这点修为贸贸然闯进去,一个不小心便是伤损,便是司空道人能够以曾家宝库的灵丹妙药恢复,自己也要白白受罪一场。
这儿还是曾家地盘,但除了自己这几个供奉,曾家的家丁护院见不着,官府的捕快衙役也没出现,外头那些曾家支脉血脉也没出现,显然曾大老爷也不想大动干戈,或者说不敢大动干戈,对付这两位修行高人。
此事,或有转圜余地,自己等人冲上去,无论是一个不小心害了对方,还是被对方“失手”害了,都会生出变故。
何苦来哉?!
划不来,划不来。
反正大供奉修为高深,还有仙鹤助阵,能够跟对面那左道修行斗得不相上下,自己几人便莫要掺乱了。
亏得司空道人此刻自顾不暇,不然以他心通晓得了几个供奉的心思,怕是立即反手一巴掌将这几个二五仔给收拾了!
深谙弄虚作假之道,三个修为高深些的供奉都装模作样在破阵,无尘子手上法力涌动,已经将那薄如蝉翼的五行阵法全数补了回来。
五色灵气生生不息,将方圆三丈地方又化作个牢不可破的囚笼,内困妖邪,外御鬼魔,还有黑色阴气绿色妖气遮掩,内外两边看起来都模模糊糊,只见了诸般金光跳来跳去,又有烈烈风声,已然将院子内外鼎沸的人声给压下了。
内外两头都有顾忌,都有留手,见得这阵法遮掩,都暗暗松了口气。
这边仙鹤身法闪烁几次,留了一串虚影,猝不及防间冲到了胡八姑眼前,却没想到胡八姑也是个争斗老手,一个护身咒便将闪着灵光的鸟喙给挡住了。
那仙鹤一口啄在金光上,当的一声,却没能破开护身符,眼珠子转了转,还瞅着司空道人狼狈不已,心有不甘,来回叼啄,当当当当的声音连绵响起。
无尘子还在牵引五行灵气,此刻见了那仙鹤模样,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又在好奇这仙鹤便不晓得头疼么?
那仙鹤不依不饶啄了数十个呼吸,粗略数来,已经有百十下,不过是将胡八姑护持周身的法力勉强化去几丝,还比不过周围地脉阴气弥补的速度。
真的不会头疼么?
无尘子心生同情,抬眼望向司空道人,后者也是双眼血红,口中喃喃,想来是叫唤仙鹤,却被周围搅动的灵气给收了。
胡八姑对仙鹤手下留情,没有使出神通直接镇压了,那仙鹤眼却不满意,珠子一转,看了身旁正在掐诀的无尘子,立时转了目标,双爪一用力,电光火石一般已经冲到无尘子跟前,张嘴便对着无尘子脑袋啄去。
这一下子要是啄实了,无尘子脸上立时怕要起个大洞。
这畜生,竟然会围魏救赵了!
无尘子手上正有那五行灵符在凝成,一时护卫不及,只能赌一下,看自己的护身符抗得过这仙禽的手段不,但一旁的胡八姑本还有几分逗弄心思,但看仙鹤喙上灵光闪动,也不敢任由其实实在在啄伤了自家小官人,连忙掐了个护身诀,将无尘子笼罩住。
一点阴风缭绕,性命得保全安。
噗……
这护身诀乃是浓郁无比的阴气,无尘子本就勉强护持的五行灵符顿时碎裂,化作百十道灵气,流光飞舞,拖了各色尾翼,散入周围,渐渐淡去,煞是好看。
那已经被压下半个身子的司空道人,对自家仙鹤暗中赞赏一番,也趁着胡八姑心神转移,勉强驭使个诀,也是那遁法,周围阴气暴涨,漆黑一片,其中有点点人影飘动,模糊不清,待得那黑雾散尽,其已经远远待在阵法边上,正要施展手段将那五行阵法给破了。
但见赤红颜色自其身上飘出,星星点点,随着老道士手上印诀聚拢,忽而化作个破阵符,煞气缠绕,刺眼非常。
能够将个地仙真人逼得驭使精血了,可见胡八姑这神通高明。
无尘子被那血光一照,心神荡漾。
“小官人,你收拾了这鹤!”
胡八姑引动法力,将仙鹤压得趴在地上,立时接过五行阵法,立时那缓缓流淌的五色流光又显出金木水火土五行灵符来。
在黑色绿色之中,五行灵符灵光黯淡,看来是抵不住老道士的破阵符的。
便在无尘子担忧的当口,司空道人手上阴气所化破阵符落下,本是一处阵法薄弱地方,却不想那地方一变化,华光流动,待得定下来了,已经是厚厚一层五色华光绞在一起,正欢喜等着那老道的破阵符。
无尘子也掐了个定身符,将本就被地脉阴气镇压着的仙鹤又给压了一遍,顾不得后者哀嚎惨叫,立时转向那老道。
这破阵符无尘子也会一二,模样跟这老道的还有些像,却一直不曾用过。
今日正好看看这前辈高人如何破阵的,日后自己也有个成算,不管是破阵还是布阵,都有戒备。
但见那破阵符入了五色华光,顿时散做千百灵符,瞬生瞬灭,雷光霹雳,有阴阳八卦五行灵符一闪而过,有雷光霹雳忽起忽灭,又有天地万象须臾飘过,将那五色华光搅乱一团,生生破出几个拳头大小的洞来。
轰隆隆!
惊天爆裂声音传出来,将周遭本就混乱的灵气又搅和了一遍,复流光般激射而去。
无尘子心中一紧,连手中印诀散了也未察觉。
胡八姑却不疾不徐,引着那隐在五色华光中的五行灵符顿时散开,不过瞬间,便将那沟通内外的洞给封住了,便是那尚且在五色华光中恣意妄为的阴气破阵符,也被生生挤了出来,化作一团阴气,复归这阵法内漫天地脉阴气。
只是这阵法内外,有灵风四散飞出,一时片刻,已经少了五六成。
内外两拨人,又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司空道人无论是阵法手段,还是神通手段,便是灵符手段,也比不得胡八姑,都是刚一使出来,便被胡八姑给破了,心中憋屈无比。
如何也是一位修行数十年的地仙真人,又是曾家供奉院的大供奉,久久受人尊重,如今被个年轻小娘子打压成了这般可怜模样,如何受得。
尤其是方才其送走曾家两位老爷时候,偷偷传音,将事情包揽下来,让两位老爷安心,但此时看来,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大幸了,至于将两个修为压服了,纳入曾家,已经是不可能了。
如此,其定然是不好给曾家老爷交代的。
百种念头转过,有羞愧,有恼怒,有无奈,还有好奇,最后却是一点心火烧灼,自下而上,自内而外,自阴转阳,直冲天灵,点红双眼,荡起热气,激动三阳。
老道被那火魔迷障遮了心神,伸手自怀中也掏出一道灵符来,有雷灵气闪动,堂皇大气,周遭阴气妖气被那雷灵气一激,悄悄避开。
“妖孽,你如何凶残,也要在老道雷符之下拜服!”
外头有个供奉看了,顿时劝道:“大供奉,切莫冲动!”
“闭嘴,老道乃是维护曾家体面!”
“大供奉,听闻这里头两位也是曾家客人,几位过过手,印证一下修行便罢了,如何闹到非要要分个生死?”
“对对,大供奉收心镇魔,切莫被心火烧了神志!”
胡八姑见状,也是心中欢喜,立即道:“小官人,你不是也有雷符么,赶紧掏出来,跟这老头比比!”
“看看小官人的雷符,跟这老道士的,孰强孰弱?”
司空道人心中咯噔,面色迟疑,盯着无尘子来回打量。
无尘子也无奈,散了定住身前仙鹤的定身符,自己也挪至胡八姑身边,在一堆人眼中磨磨蹭蹭掏出符匣,取了那五雷符出来。
光明浩大,天威煌煌。
无尘子只是以法力引动那雷符,便有点点雷光跳出,四下溅射,无论阴气阳气五行灵气,多被那雷光烧了。
仙鹤感受到身上的定身符失了效果,又挣脱几下,勉强挣开地脉阴气束缚,连忙几个跳动,白影闪烁,一个呼吸不到,已经到了司空道人身侧,伸长脖子顶顶司空道人,也不晓得是劝阻还是在求安慰。
不过看这仙禽委屈模样,约莫还是在求安慰。
司空道人正盯着无尘子那五雷符出神,被自家仙鹤顶了几下,回过神来,在诸人紧张神情中哑然一笑,摆摆手,心灰意冷道:“罢了,老道技不如人!”
“你们自便吧!”
老道士也有法眼,早将无尘子的五雷符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虽不晓得其炼制法门,但威能如何,还是能猜出大概的。
若是无尘子以强弩之末的人仙修为,再挤挤丹田最后一点法力,驭使其手上的五雷符,威能未必比司空道人驭使其手上那雷符威力强,最后大概也是个两败俱伤,但若是胡八姑驭使出来,司空道人必然是压不下的。
这院子已经被无尘子的五雷符犁过了一遍,再来个凶狠的胡八姑驭使五雷符犁一遍,司空道人或者有手段能够护得自己安稳,但自己养的那仙鹤未必便能活下去了。
还有这院子里里外外的十几二十号人,也得无辜丧命。
曾家的地脉,也未必能够撑得住。
这因果牵扯,难说最后会计较到谁头上,毕竟天心难测。
周围还有五个供奉,也早透过散乱的灵气缝隙看见了无尘子手上五雷符,各自心里咯噔,面色大变,有那修为最高的一个已经领着跑了出去。
这老家伙真是个老江湖,法眼一看破雷符威能,滑不留手便逃了。
余下四个装模作样的供奉,见得有人带头,自然也不落人后,各自使了遁法,一溜烟也跟着跑了。
第一个跑出的道人还嫌弃周围不够乱,怕那忙忙碌碌整理废墟的仆从也遭殃了,一路上还大喝道:“赶紧逃命,里头有两个高人斗法。”
“跑得慢了,说不得就没命了!”
“连魂魄都留不下的那种,连尸身都保不住的那种!”
周围顿时又是鸡飞狗跳,一众仆从急忙丢下手中事情,三步并两步,立即跟着那五个供奉道人跑了出去。
这人群哗啦啦来,也哗啦啦去,真是热闹。
高山流溪水,也比不上这些人动静大。
按说曾家怎么也是世家大族,仆从下属都是令行禁止的,但今日亲眼见了五个凶神恶煞的鬼物,又见了神人招来霹雳雷霆除妖灭魔,心神动荡,昔日那些个规矩,也就勉强还能约束一下。
此刻听闻可能死无全尸,这院子内又见不着个主事的,自然失了主心骨,人云亦云,自然跟着逃命了。
这边司空道人虽说得坦荡,心中也有忐忑,却是怕无尘子二人心有芥蒂,不管不顾之下联手施展雷符,其人定然是撑不住的。
方才无尘子一人施展,威能已是极大,自己仗着地仙手段当无性命之虞,但加了个明显与刚刚破境的修为不符的胡八姑,那后果便很难说了。
至少,司空道人不认为一个刚刚破境的地仙真人,仗着那点微薄修为,能够在争夺地脉阴气的时候,压过自己,让自己落入下风,便是那胡八姑明显是妖修,跟正宗佛道修行不同,也不应该离谱至此。
司空道人看二人不说话,心头紧了紧,悄悄抓着仙鹤,另一只手掐了个诀,有地脉阴气在其脚下凝聚,却是个遁术,但凡二人发作,其立时便要逃走,说不得其拼命之下,速度比无尘子的遁身符还要快上几分。
保命么,不丢人。
这灵气波动,倒是将精疲力竭的无尘子给糊弄过去了,但胡八姑何等经脉,笑意盈盈地看着老家伙暗中准备,也不揭破。
这院子内,此时还是自己占了上风,随意驱使几道法力,便足以将这老家伙的术法给破了。
两位地仙高人的心思动作,都是一瞬间而已。
无尘子听闻司空道人明显退让言语,舒了一口气,正要回话,胡八姑已经尖声尖气出声了:“哎呀,方才你这老家伙不是贼硬气么,硬生生非要我们二人当曾家走狗,如今打不过我们俩,倒是萎了?!”
“姑奶奶算是见识了……”
“呜呜呜……”
“你干什么?!这是实话,你都不让姑奶奶说出来,真是的!”
无尘子对着怒目圆瞪的司空道人尴尬笑笑,一伸手捂住了胡八姑,又道:“前辈见笑了。”
胡八姑不满瞪了无尘子一眼,又狠狠在其道履上蹬了一脚,只是看无尘子身上破破烂烂,道袍上的暗纹八卦险些都没了,想到其为了护卫自己破境,也受苦不少,最后还是收了戾气,只是换成轻轻碰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