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若是有邪物破开八卦阵闯入，这结为一体的四个神兽便会显出身形来，对着那邪物便是一顿爆锤。
看了那四个丈多的神兽在道观内转悠一圈之后回归神像，一群人羡慕神色如何都遮掩不住。
真是好东西啊。
有灵性的。
若是再温养几年，辅以香火，那才是真正的护道神物了。
将这四象阵布下了，一群人各自出手，有扶风散人在正中坐镇，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时辰，自弱至强，种种术法，或者五行，或者地脉阴气，或者邪祟瘴气煞气，或者心神手段，不一而足，试探了一下四象阵的手段，又检查了一下八卦阵的缺漏位置，看得三重阵法将整个回水观护持得安稳妥当，愈发信心十足了。
足足九个高人，间或单独出手，间或联手，间或以术法手段相斗，间或以阵法联手，甚至还用了鬼物阴气，虽都留了几分手，勉强避开了八卦阵的阻拦，最后还是被扶风散人的四象阵挡了下来。
还有无我大师二人，施展元神手段，模仿鬼物的迷魂手段，倒是轻易破开了三重阵法，不过这三重阵法加上无尘子的八卦阵，本来也不是为了防备神魂手段的，一群人倒也没担心意思。
只要能够挡得住外魔，再让两个和尚腾出手来，区区心魔，不足以再次让扶风散人功败垂成了。
下午时候，一群人又将道观内外再转悠了一圈，防备有邪物躲在附近，然后实实在在于对面溪水之下发现了两具尸体，却是这夏日洪水发作，上游有人被卷入水中，惨死，魂魄不得安宁，成了个小鬼，也被一群高人轻而易举超度了。
第三日，一群人百年齐齐打坐，念诵《静心神咒》。
一遍，两遍，三遍……
诸人联手，为扶风散人加持静心效果，也是帮这老道士化去心头起伏波澜。
今日将老道士的心中杂念全数压下，等过过两日破境时候，心魔无法勾动内心执念，只能以酒色财气富贵荣华生老病死等诸般世俗幻象恐吓勾引老道士。
而这些，与凡俗百姓而言，十分恐怖，轻易便可以让凡俗之人情绪波动，欢喜，忧伤，恐惧，无奈，不舍……
如是种种，由内生出，便是心魔。
而老道士在红尘游走数十年，这些事情早看得多了，也早看开了，自然不会生出些许波动，说不得还会觉得想笑。
贫道都超度了多少魂魄，寿终正寝的，灾祸身亡的，不甘心死的，含怨自尽的，半途夭折的……
万人千人，都被老道士送入幽冥，其人生事情，约莫能够知晓其中一二。
如此，老道士自然晓得人生百态，如何会生出心绪波动？
如今，老道士最大的执念便是破境了。
另外一个执念，就是自己的徒弟了。
前者，老道士数十年修行，执念之深，除非破境成功，否则不得化解。
上次时候，这老道士也是被这执念坏了破境的机缘。
彼时，老道士对外头诸般心魔执念的引诱，半点不动，只一心念诵《静心神咒》，压下心头波动，但到最后快要破境了，那魔物似乎也察觉到老道士的欢喜，面容一变化，便是另外一个老道士，身上破境之后的灵光缠绕飞舞，又展现了种种地仙真人的神通，甚至幻化了老道士行走天下，将南边鬼蜮万千鬼物轻而易举镇压了的赫赫场景。
那幻象不是在身外，而是直接映入心神。
如此，老道士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反倒是被那种种幻象引动心神，最后全然沉浸其中，不能再继续引导灵气化作法力，冲破丹田，为以后凝聚更多法力做好准备，更是不能将那心魔炼化，增进元神。
说到破境失败的缘由时候，老道士含含糊糊，也怕自己将这事情说透了，反而害了旁人。
自己参悟，自行镇压，才是得道，才是破境。
而扶风散人若是说破了，旁人便晓得其中过程，有了戒备，反而更生出执念，愈发增强了那心魔的威能，如此反而不好。
无尘子也是自阴阳平衡的修行法门，还有自己上次破境时候，虽没有外魔，但也有前身种种记忆化作梦境侵扰自身，最后反而让自己得了前身的全数传承，甚至将那云中老人的灌顶手段炼化了的经历，明了其中过程。
余下之人，无我大师明了，却笑意不变。
这老和尚修行的是金刚除魔法门，见识过的妖邪鬼物何其多也，见识高深，心中执念自然不多，更是有老师师叔师伯等诸多高人护持，破境时候，比扶风散人这点小阵仗大了数倍不止，自然轻松随意。
静都道人也差不多，不担心破境事情。
余下，有两三人与无尘子对视一眼，旋即将脑袋转开，看来是也明白破境的奥妙了，却自欺欺人，当做不曾明了，免得将来心魔愈发强横。
其他人，模模糊糊，把扶风散人破境失败的事情当作趣闻听了，看来一无所得。
第一个执念，无法可解。
至少，无尘子以为旁人纵然劝说，或者开道，也是没法子代为疏解的，只能让老道士自己在破境时候，将那点执念压下，或者借用静心除魔咒文，看破心魔执念，最后直接收拾了心魔，便成功了。
而第二个执念，便是老道士的徒弟了。
或者说，便是传承了。
观风道人拜入扶风散人门下数年了，如今也是入道境界的师侄，能够施展几分术法，在百江郡这种人气鼎盛之地还能自保，但若是遇到了个把法力低微执念缠身的恶境鬼物，便要险象环生了。
而若是遇到了那些心神清明的恶境鬼物，这小道士未必能够斗得过这些鬼物，或者还要被那鬼物害了。
此时，扶风散人只有这么一个弟子。
若是其破境失败了，能够全身而退，其传承还没问题。
若是身死道消，亦或者沦为魔物，其弟子如今还没能学了扶风散人全数传承，其自身参悟的诸多精妙道法，便妖失传了。
如此，这传承香火事情，便成了扶风散人的心结。
无尘子看扶风散人依依不舍的挂念模样，不由想到了云中老人。
这老家伙也是心心念念不放心自己的传承，且身为末代传人，修为不高深，被鬼物害了也只能寻个地方苟延残喘，布下阵法既是避开鬼物追索，也是在等待传人，最后死了，也被那鬼物以香火蛊惑，成了个恶鬼。
都是想着传承啊。
也是，数十年辛苦修行，参悟大道，有那么许多精妙术法，若不能传下去，自己也不甘心。
但随意传给旁人，又怕无穷恶果牵连，也不乐意。
而有了满意的弟子之后，纵然自己今生不能有所成就，至少能够入了幽冥，而弟子后人若是哪日能够修行有成，成仙得道，自己虽不能跟着鸡犬升天，却也可以借了这些许因果，享受福泽，自无穷轮回中跳出来，再入仙道。
相比较而言，佛门在这执念上，便少了许多了。
那些大和尚，今生不能成就，也可以将佛缘纳入己身，来世大约还是可以入佛门继续修行的。
眼看扶风散人眼巴巴盯着自己诸人，那无我大师笑呵呵道：“散人，切莫盯着和尚。”
“你道门修行法门与和尚我的不一样，除非散人放心……”
静都道人乐呵呵道：“散人且放心。”
“不过是一场破境而已，定然无事。”
“至于师侄，纵然散人出了岔子，师侄也可以托庇在我静虚观。”
“散人传承，定然不会有问题。”
这言语大约是安抚。
毕竟上次破境，散人遇着心魔纠缠，都能安然无恙，此次准备更周全，只是上次破境的阴影太大，这老道士不得不多做些准备，又跟上次一般，继续托付给静虚观。
实际上，这老道士最想接下自己这事情的，还是无尘子。
年轻，修为还高深，心境也好，连天命年岁的老弟子都能引导入道，是个靠谱的老师，还有个百年老狐妖胡八姑庇护，驱邪除魔之时，定然安稳无忧，至于破境，也就比静都道人无我大师两个师门实力雄厚的稍稍难了些，却也难不上多少。
无尘子也感觉到扶风散人的心思，晓得这老道士是执念发作了，跟着也到：“散人请放心，纵然破境失败，我日后也会好生照顾师侄的。”
说着，无尘子猛然想到，碧霞观三五不时突然出现的挂单道人，约莫也是这般情形。
老师破境不顺，身死道消，作为弟子，救不了老师，又没有本事将老师的道观接下来，只能托庇在师叔师伯门下，勉勉强强算的一个散修，但将来突破之后，还是有机会重新接手道观的。
这边无尘子还在揣测散修道人的可怜，那边扶风散人看静都道人接下了，无尘子也应诺自己若是出事了，也会出手照拂自己的徒弟，心头自然安稳。
其后，这老道士一个一个梳理的自身执念。
一群道人便齐齐念诵经文，帮老道士将那执念全数镇压在心底最深处。
老道士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远非无尘子这般小年轻能够比较的。
生老病死，诸般事情，这老道士都看得清楚了，都能放下。
但是，这老道士也有些执念。
昔年除魔时候，一不小心伤了无辜之人。
昔年的好友，与其一道斩除妖邪之时，不幸身死，可怜师侄，流落江湖，最后也葬身鬼物手下，不得善终，让其违了道友托付，心心念念几十年，不得安宁。
昔年年轻气盛，肆无忌惮，放出了两三个鬼物，害了不少人，最后还逃掉了，纵然其追杀多年，也不曾查的这几个鬼物的踪影，若是被旁的道友收拾了，其或者还能心安，若是已经逃到南边鬼蜮了，其日后还是要去收拾了的。
昔年行走天下，看不起许多卑微的散修道友，恶语伤人，此时想来，还是有几分后悔的。
昔年对官府权贵不屑一顾，对那后宅生出的邪祟鬼事毫无顾忌，全都揭露出来，也害得好几家不安宁。
……
这些都是被老道士放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可惜被一群道人联手，以元神加持静心咒文，还是被引了出来。
一群人看得乐呵呵的。
无我大师尴尬得低头，还默默传音给诸人，让诸人莫要记下这些事情，出了门便忘了。
静都道人上次已经帮忙了，只将心神收敛，默默念诵咒文，至于扶风散人迷迷糊糊之中的言语，只当做不曾听闻。
其他人也只是笑了笑，旋即将这些零零散散拼凑出来的愧疚后悔给忘了。
——这些人以后也是要破境的，此次前来是跟着学一下如何破境，积攒点经验。
若是这些人今次取笑了，日后其照猫画虎学着这法子破境，也请了道友相助，迷迷糊糊失手说了的东西，旁人怕也要取笑。
今日我笑人，他日人笑我。
还不如彼此不笑，全心帮着镇压心魔。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修行了，无我大师暗中警告一番，余下诸人立即便明了，索性收摄心神，全力运转咒文，且扶风散人这些事情都算不得什么大事，既不是刻意害人，又不是为非作歹，以此为笑，反而显得自己修为低下，心境不足。
无尘子也不过是听扶风散人含含糊糊说自己当年无意之下害了人，猛然转动念头，也想到自己当初在嘉定县时候，于张县令府邸起坛设法祛除胡八姑时候，也没能控制住五雷符，害了一个丫环。
虽已经回去超度了那鬼物，但心头还是有些许遗憾。
日后自己破境时候，会不会也因此生出心魔来？
各自施展术法为扶风散人压下执念，又反思己身，暗自琢磨自己以后该早些将这执念化解了，那边无我大师两个和尚便在周围护法，防备有邪物趁机作乱，而扶风散人便安心享受诸人的相助。
两日时间，扶风散人心中大大小小的执念都被其梳理了一遍。
太深的，只能默默许下誓言，等破境之后再化解。
太浅的，直接按压在心底最深处，以静心咒文遮掩了。
余下的，索性忘却了。
其后，便是吉日。
甲子日，太阳高照，万里无云，午时时候，有千百朵太阳真火自虚空中落下，与山谷之中冒头的些许邪气相撞，生出点点火星，一闪而过，还有点点哔啵声音响起，非诸人凝神细听，不能入耳。
一群人早早便在道观内外布置起来。
道观外，有无尘子绘制的数十道驱邪符。
满地青翠颜色中，那点赤红颜色明黄颜色，实在是不起眼，但其上的灵光跳跃，将却是在法眼之中清晰无比。
翠绿草木颜色中，赤色灵光此起彼伏，将整个道观外都围了一大圈，更是将整个道观都庇护在诸般灵妙驱邪灵文之中，自两边百十丈的高山上望下去，只觉得那炽热气息迎面而来，等闲鬼物只远远看了一两眼，便心惊胆战，恨不得立即遁走。
这是第一重防护手段。
当扶风散人跳上屋顶，看了一眼道观周围的百十道灵符时候，赞叹道：“道友，几年前若是吾有这么多灵符，想来破境已经成功了。”
那无我大师也乐呵呵道：“不错，不错，只这满地凌乱的灵符，便足以挡下百十个恶境鬼物了。”
余下修行，看了无尘子那灵符上三尺高的灵光，眼神闪烁，心中嘀咕。
这灵符不差。
自己倒是可以跟这位无尘子道友多交好些。
将来无论是驱邪除魔，还是破境护道，都可以寻这道友讨要几道。
这灵符，比普通的法宝也不错了。
无尘子看诸多道人对自己兴致盎然的模样，晓得自己这一手，又给诸位道友加深了一下印象，默默得意，面上依旧谦虚道：“道友客气了，这还是道友的符笔上佳，符纸灵妙，那朱砂也不错，纯阳气息实在是浓郁。”
“贫道是没看到有哪家有这么好的朱砂符纸的。”
嘴巴里这么说，无尘子还是想到了刘家的酌日朱砂，酌日黄裱纸。
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无尘子昧着良心恭维道，又暗暗吐槽自己如今也落入俗套了。
这行径，不像是个得道高人，反倒是跟世俗那些小摊贩差不多了。
可惜了。
不过若是为了好处，全都应下了，旁人对自己，也会生出倨傲的印象，也不是个好事情。
谦虚点也好。
以后换取灵物也容易些。
几个老家伙一眼就看明白了无尘子的小算计，既有欣慰，也有不舍。
欣慰的是，当初山野里面出来的小道友，孤孤单单的，遇事颇有些怯弱胆小的样子，如今在世间闯荡了一段时日之后，也有担当了，也有计较了，最要紧的事，这道友可是在诸人间或的留心下，一点点将自家道观修建起来的。
那道观还不错，奢华，灵光笼罩，是个上佳修行地方。
至少扶风散人、无我大师和静都道人是去看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