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贪图这地方的灵气，这阴气煞气，连本尊都看不上，你这小妖会贪图？！”
胡八姑迟疑地看了一下无尘子，也怕对面那老鬼将自己的心思真地给揭破了，言语多少温和了些，道：“姑奶奶可晓得，你们这些老家伙当年灭了不少道门佛门的，也有不少传承，如今姑奶奶也就想从你那谋两三份，参悟参悟！”
对面老鬼哑然失笑，指了指胡八姑，片刻后道：“这话，莫说是本尊这洞悉人心的老魔头了，便是你身边那小道士都不信！”
“你这小妖，还真个为了情郎如此操心了？”
“不对诶，一个狐狸对一个小道士动心了，这话说起来，怕是要笑死几个妖精的。”
胡八姑脸都黑了：“姑奶奶实话实说，你不信便罢了！”
“说，你想要啥？！”
苦魔尊者面色沉了下来：“你这可不不像是借情劫入道，难道是真的入了心？！”
“说，一个灭门不晓得几十家的老魔头，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爽了，难怪你一帮子手下被人灭了几年了，都还没能再聚拢一堆小鬼！”
“如今一点神魂冒出来，风一吹都散了。”
胡八姑摇头晃脑，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可怜啊，当年让那些个佛道修行闻风丧胆的老魔头，如今躲在这地方苟延残喘，还要任由个人罗汉境界的小和尚折辱，也亏得这老魔头能忍下来，要是姑奶奶，早就拼了命，也要将那些和和尚道士给弄死！”
“如今当了阶下囚，居然任命了，可怜，可怜！”
胡八姑也受不得对面那老魔头明讥暗讽，也嘲笑了回去！
这下，对面那个身影聚散不定的老鬼也受不得了，整个人被气得三尸神暴跳，那鬼影呼吸间便聚散了五六次，其中灵光跳动，险些将无尘子法眼都给破了。
这狐妖的嘴巴是落在粪坑泡了几年吧？
不然，也不会如此气人！
但今日好不容易遇着个妖物，老鬼忍不下来，也得忍了：“好，你就是贪那佛经道经，本尊也有百十本，入门的也有，地仙的也有，甚至飞升成仙的也有，成佛作祖的也有，能够凑成一整套传承的，也不多，三五十本还是有的，本尊都能给你！”
“就看你能给本尊什么好处了！”
无尘子瞠目结舌，诧异不已：这一个老鬼，居然能够拿出如此多的修行功法，可怜自己三清观，也就一本符道秘本传下来，还有个不伦不类哪怕修行十年八年，也不能入道的炼气法门，可怜兮兮的！
亏得自己得了两本功法，还沾沾自喜，以为这便是天大的机缘了。
对面那老鬼才是天大的机缘，若是其脱身成功，再化去鬼气罪孽，跟胡八姑一般得了个纯粹的肉身，然后躲在灵气充盈地方好生修行几年，然后从魔道转入道门修行，旁人对于其道门根脚，定然是深信不疑的！
心思飘忽，无尘子又想到了卧佛寺，太乙观，大悲寺，也不晓得这些自前朝仙神尚且存在之时，就一直传承下来的道观佛寺，手里还有多少宝贝，功法？
细思极恐！
胡八姑却不信了：“少卖弄了，如今这世道，还想有飞升成仙的功法，还有成佛作祖的功法，你这真当姑奶奶是三岁小狐狸不成！”
“这些东西都是秘传，便是你得了文字，也不可能解读出来的。”
“不然，你得神魂也不至于衰弱至此！”
“说吧，你那有道门的功法多少，姑奶奶也不多要，就十本八本的就够了，最高能够成就地仙也就行了，也不需你解读，也不用你试验，只要是完本的便行了！”
这话语气轻轻松松，似乎十本八本功法秘术对苦魔老鬼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无尘子只僵着脸，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心头默默佩服胡八姑。
对面老魔头眼珠子转悠了几圈，心头有了算计，道：“也行！”
“昔年，呃，应该是好几十年了，本尊被那些个道士和尚围攻，实在是火气大，最后追上门去，也灭了不少，拼拼凑凑还是能将那些道士和尚的秘籍秘术凑个十本八本的，但你得想法子将困着本尊的封印给破了！”
无尘子已经压制不住：“八姑，不可！”
胡八姑也同时应道：“想得倒是美！”
二人对视一眼，胡八姑不满地将无尘子嗫嚅言语压下了，这才道：“区区十本功法，就想让姑奶奶将那百八十个地仙，甚至以前天仙高人设下的阵法封印给破了，你这老鬼倒是真的看得起姑奶奶！”
对面苦魔却使出激将法了：“哟，方才还不是姑奶奶么？”
“活了几百年了，一身修为也不差，还有点功德护身，居然连这么小小一个阵法也破不开？！”
“我还以为你们妖族有什么了不得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算啦，本尊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等有那不识路的小鬼闯进来，再给本尊当个吸取阳气精血的傀儡也不错。”
“反正迟早本尊都能耗得阵法灵气崩散，自然脱困！”
无尘子将浑身颤抖的胡八姑按下去，却不敢说话。
——毕竟还是个小萌新，对东南西北，妖魔鬼怪的手段了解不多，自己还是莫要随意发言，免得坏了胡八姑的算计！
对面身影愈发飘渺的老魔头斜睨了一眼胡八姑，又拖长声音幽幽道：“哎呀，可惜了，某个妖怪为了小情郎谋的秘籍没了，也不晓得这法力精纯的小情郎何日才能破境成个地仙，然后双宿双栖呢……”
“修为差距太大了，也不知是你将小情郎灌死了，还是将小情郎吸死了。”
胡八姑咬咬牙：“破开封印是没法子了，但是留下一道精纯的阴气，甚至是阳气，还是可以的！”
“老鬼你慢慢吸纳了，再优哉游哉炼化，也可以平衡阴阳，甚至恢复些法力，再施展了你们鬼物那迷惑的神通，招来几个小鬼，反正都是该死的，正好补了你气血，炼化了神魂，又可以将这地方化作个鬼蜮。”
老鬼明明白白嘲笑道：“哟，本尊还真的说准了，你们妖族也惹不起那些个和尚道士了？”
“难怪当年皇朝更换时候，你们这一帮子妖物都躲在荒郊野外。”
言罢，这老鬼嘿嘿嘿笑了好几声，惹得周围愈发淡薄的阴气跟着抖动。
无尘子也被这阴狠的笑声给弄得满背鸡皮疙瘩，不过身上有金光护体，倒是将那笑声里头的神魂法力给压下了。
胡八姑也怕将这地头的阴气吸干了，对面那老鬼便隐匿不出了，伸手将肚子明显大了一圈的狐狸法相收回，又掐了个印诀，身上飞出道玄妙妖气，化作利箭，不待无尘子法眼看清，已经飞扑而上，将头顶绿荫破开个三尺大洞，有那炽热太阳真火落下，将这幽暗禅院照出了几分亮光。
点点草木生机落下，飘飘忽忽，如丝，色绿，在这幽暗地方，染出了几分青翠，又有亮光映照，看来格外美丽。
那真火迸溅，火星飘缈，在阴暗之中，也有一圈光晕，十分罕见。
苦魔见了那五月真火，又是垂涎，又是忌惮，悄悄退后了两步。
胡八姑再伸手一指，那太阳真火便如同流水一般，涌动，纠缠，又有周围妖气化作十二地支灵符，各个都是三尺大小，将正中那一团真火围着，不过是半盏茶功夫不到，那三尺真火已经被挤压至三寸大小，一个橙黄的炽热团子。
但见周围有丝丝阴气飘动，沾到了那团子之上，瞬间便化作一团火光，消失不见。
胡八姑指了指依旧在吸纳周围太阳真火的真火团子，笑眯眯道：“你这老家伙怕是多年不见这纯粹的阳气了，姑奶奶也不吝惜，你给十本道门地仙境界的修行功法，姑奶奶便设下一个聚拢这太阳真火的阵法，也省得你这老鬼到处蛊惑那些游魂，费力还未必有用。”
“你虽炼化不了，但吸纳一二，也可补足阴阳了。”
“对了，听说有个和尚三五不时便跑来超度你，姑奶奶到时候将那阵法设在后头稍远些的地方，你这老家伙也小心些，免得被那和尚看出破绽，姑奶奶可不当这黑锅，是这么个说法，对，黑锅！”
无尘子眼看对面苦魔尊者心动了，忍不住便推了推胡八姑，后者却伸手将无尘子安抚下，又传音道：“且安心，姐姐我也不是个傻子，不会害了小官人的！”
无尘子也传音道：“你这不害了我，但也不能……”
胡八姑却反手掐住了无尘子，身上妖气涌动，将那微弱的护身金光拍散，又将无尘子身上涌动的法力压下，这才暗中传音道：“安心，安心，对面老鬼修为可不低，你切莫说话，待会儿姐姐我再给你解释！”
无尘子心头担心依旧散不开，但有胡八姑这句承诺，勉勉强强压下了。
对面老魔狐疑地在无尘子与胡八姑之间打量了几圈，又看了看那还在炼化阴气的真火团子，吞了两口唾沫，却不敢应下。
胡八姑又蛊惑道：“老姐姐，你这活了几百年了，怕是什么苦头都吃够了，旁的也不多说了，还是早些吞下这真火团子，然后保住性命。”
“这一团，已经被姑奶奶炼化了的，吞了就行。”
“小妹我实实在在给你说，外头那些和尚道士的传承，已经快要断绝了，说不得再熬个三五十年，老姐姐你法力恢复了，外头的和尚道士也最多是人仙了，正好老姐姐你将这地方化作个鬼蜮，积下无边血气，积攒无上修为，岂不快哉？！”
“受了几十年镇压，一朝脱困，又是一方老祖了。”
“到时候和尚也好，道士也罢，全都吞了，报仇雪恨。”
“岂不快哉？！”
老魔头确实晓得如今佛道修行都在消退，但对面胡八姑身上的功德，还有一旁道士那明显精纯的道家赤气，让其不得不怀疑：“你会这么好心，也不怕将本尊放出来了，到时候罪孽牵扯，害你受了天劫，还有你这小情郎，也无法成仙？”
胡八姑无所谓地摆摆手：“小妹是妖，要那功德作甚，再说了，以老姐姐你如今的修为，想要靠着阴阳二气慢慢恢复，至少也是三五十年了，到时候小妹都破界而去了，这罪孽天罚还能从这小世界追到我妖界去不成？”
“至于我家这小官人，就是修行功法差了些，小妹这才求到老姐姐你名下，盼着老姐姐你施下几本上佳功法，让我这小官人修为一日三进，早早成了地仙，到时候跟着小妹我去了妖界，我做老祖，小官人也是个老祖，双宿双栖，逍遥自在！”
胡八姑又是娇滴滴的声音，又是自降辈分，言语也诚恳真挚，已然能够骗过大部分人了。
至少，无尘子心头便摇摆不定。
老鬼还是拿不定主意：“但你这小情郎身上法力可是纯粹的很，想来不是个什么小门派，传承也不弱，若是跟着你这狐妖去了妖界，便不怕那些个成仙的祖师追杀？”
胡八姑得意笑了：“我家小官人都跟小妹我结了姻缘，如何还会在意那啥，祖师啥的，再说了，等到了妖界，我家青丘老祖还挡不下个小小的仙人么？”
言罢，胡八姑故意道：“来，小官人，亲姐姐我一口，给对面孤身一人几百年的老姐姐看看，什么叫做恩爱！”
无尘子稍作犹豫，但一瞅见对面老鬼的怀疑目光，一咬牙，想着前世所见，闭眼对着胡八姑粉嫩的侧脸便亲了上去。
也不待对面苦魔尊者啧啧声音落下，胡八姑已经羞红了脸，一把推开无尘子，娇羞道：“说着玩的，小官人还当真了呢！”
“要亲，也是回家偷偷亲，如今在外人面前，你让姐姐我以后怎么做人……”
无尘子压下唇间那抹幽香，也羞涩避开对面那老鬼的眼神。
苦魔尊者笑眯眯道：“诶，你是妖，我是鬼，你家小情郎是离经叛道的道士，害怕啥！”
“且不说当年姐姐我见识了多少，就我前头养的那些个小鬼，也做了不少人伦之事，还有啥见不得的！”
“不过么，你家小情郎确实有点纯情了，需得调教调教！”
胡八姑终于将那老鬼疑心病压下了，这才幽幽道：“如何，老姐姐可愿与小妹我做这交换了？”
对面老鬼依旧回味无穷，啧啧有声道：“不错，不错，姐姐我还以为你们这妖精都败落了，倒是没想到你们心机颇深，居然勾搭上了和尚道士！”
“这可比你们当年那老祖狠多了，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行，你且等上片刻，姐姐我将昔年那些个功法取来，你也得去布下阵法，待会儿那阵法无碍，姐姐我便将功法绘制于你！”
胡八姑激动了：“好！姐姐先取了功法，小妹也去布置阵法了！”
“好，你去吧！”
对面苦魔尊者应下了，身形晃动几下，便散做一团黑烟，颇有灵性绕了几圈，沾了点点太阳真火，便直直对着地下落去。
无尘子法眼中，那阴气沾了地下阴气，便如百川归海，几个呼吸便失去了踪影。
胡八姑拉了无尘子便走，顺带道：“小官人，将你那符袋里头的宝贝取出来，姐姐我赶紧将阵法布了，也好为小官人换来修行功法……”
但胡八姑又传音了：“且安心，取了那八卦符出来，姐姐我布个阵法，先将那老鬼糊弄过去，把好处弄到手再说！”
“对了，要你用最好的那个符，差了些的，姐姐我怕糊弄不过去！”
无尘子点点头，应道：“好！”
眼瞅无尘子又要回头，胡八姑一伸手拉住了，又传音道：“老鬼还躲在地下偷看呢，你这回头了，不是暴露自己做贼心虚了？”
无尘子顺势扭动两下脖子，叹息道：“八姑，我们早些将这事情办妥了，早早修行！”
“这地方阴气实在太重，沾染几分，怕是不好。”
胡八姑也欢喜于无尘子反应迅捷，顺着应道：“这地方可是鬼气森森，那些个和尚来，也就能勉强将游魂小鬼超度了，顺带压一下这地方的鬼气，但真想将下头那老姐姐超度了，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小官人这法力也忒弱了些，都二十几年了，才人仙修为，需得早些取了修行功法回去，积修法力，参悟大道，早些成了地仙真人，到时候啊，跟着姐姐我去妖界，做个老祖也是快活……”
二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后头阴气涌动，有那低声冷哼传出，旋即消失不见。
无尘子二人到了禅院后头，有那数十个腐败落叶堆了一层又一层，还有险些看不出痕迹的老坟，委委屈屈落在一堆槐树下头，半根青草也见不着，半点阳光也照不到，连坟前已经转做鬼气漆黑颜色的灰石墓碑，也腐朽不堪，其上有百十个咒骂鬼符，恶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