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咸鱼感受恐惧
那个人开口说:“哦?有人醒了?”
一双红色的眼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直勾勾地看向了在场唯一苏醒着的齐温云,他被那带着寒光的视线吓得一个哆嗦,感觉自己的命已经丢了一半,下意识蹭着地面往后躲,却发现后面只有冰冷的墙壁。
避无可避。
齐温云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他的鼻腔,几乎要将他凭空溺死,他拼尽全力地挣扎,却毫无摆脱的希望,体内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离,灵力蜷缩在丹田之中分寸也无法挪动,氧气的摄入逐渐追不上消耗的速度,因而他越发窒息,几乎看到了死亡的降临。
然后突然一切一松,新鲜空气裹挟着腐朽的尸臭味一并钻入他的身体,但他已经无从顾及那么多,只努力地大口喘息,难得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宝贵。
上一世齐温云是在睡梦中猝死的,根本没什么感觉,如果不是确认自己的确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漫长的梦,但这次不一样,他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滋味,也是第一次这么明了地意识到了修仙界是个怎样的地方。
每一个修者成长的背后,每一颗灵石,每一株灵植,每一只灵兽,度过的每一次雷劫,背后都是数以千万计的累累白骨,亲手杀死的,间接害死的,每一丝灵力都藏着血,只不过正派修士不会用别人的命来修行而已。
这是个和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世界,不是小说里那么简单,不是挥挥手就能学会杀人,不是提起刀就能学会生死挑战,不是看多了生死就能泰然旁观,从小到大二十余年奠定基础的生存观念又不是块玻璃,一敲就碎。
齐温云颤抖着往后缩,贴着墙壁努力减小自己接触空气的面积,低着头不敢再看那人的眼,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吞吃他的理智,他想,“我要先想办法偷偷唤醒同伴们,合力一起杀出去”,想,“我的冰属性灵髓在这种环境不那么容易被发现,我可以试着动手,至少能弄掉身上的绳索”,想,“就算我们很弱也能够坚持坚持,只要等到师长发现我们的不对劲来找我们就可以了,我们身上不是有他们留下的追踪符咒吗?”,但是他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
齐温云想:“过去多久了?他要做什么?”
这里的环境太沉默,那个坐在油灯后的男人不知为何表现出了过分的安静,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甚至连呼吸都听不清,但他的存在感又格外的强,他的视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齐温云身上扫过,齐温云每每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穿透整个身体,再慢慢退去。
有没有其他人醒来了?师长们能不能找到这里?
齐温云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在下一秒迅速调整过来,强行压制住,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这么有自制力,对自己的身体掌控力这么强,他努力在心里想些其他的事来调侃自己,调整自己的心情,不要太压抑而导致糟糕的事情发生,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和那个男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他只能等,尽可能久地等。
于是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简直是度日如年,齐温云终于迟迟地等到了其他人的苏醒,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呼吸声变快一些,然后突然变得急促,又迅速平静下来,大概是和他一样意识到了这个男人的存在。
齐温云在心里慢慢地数。
一个、两个、三个……十四个。
所有人都醒来了。
坐在那边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他说:“你们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帮我做一件事。”
有什么东西造成的轰鸣声从外面响起,油灯的灯光晃了晃,然后彻底熄灭,在一片黑暗中,齐温云隐约看到不知谁的灵力凝聚成了一道光芒,将附近的区域照亮少许,地面坍塌后土石大块地向下掉落,男人的注意力被上方传来的攻击吸引,齐温云等人迅速挣脱身上的绳索,顺着顶上的破口处爬了上去。
来到此处的人是他们那两位师长,两个元婴初期并且认识多年默契十足的修士一起对上那个男人却还略显劣势,但实力差得太多的这群弟子们根本没有能力上去帮忙,只能尽力逃得更远一些,筑基期甚至只有引气入体层次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帮助大家加速向前逃离。
但男人似乎敏锐地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似乎更倾向于让这群修为并不算高的人来“帮他一个忙”,所以扛着两个修士共同的攻击将手中魔力凝聚成了一只巨大的手,伸长追到齐温云等人身后,将他们扣在下方,竟是在短短几息内完成了一个简易但异常坚韧的法阵。
以项怜为首的人四个金丹期的人跟随着两位师长一并赶来,但也没有掺和进那个层次的战斗的能力,就一边防备着对战时溢出的灵力冲击,一边努力帮他们打破法阵的阻隔,想要带他们逃走。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男人的坚持远超了众人的想象,不知捏了个什么法诀,他一眨眼就从还有一定距离的远处赶了过来,两个师长而因而束手束脚,怕一不小心伤到了这些弟子,但男人可毫不在意这一点,他随手将为首的项怜抓了过去。
项怜的喉咙被他扼住,灵力也在一瞬间就被压制,她痛苦地挣扎起来,却无法撼动男人丝毫。
齐温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分心,专注地在眼前这个阵法上寻找破绽,他们早一分脱离阵法,就多一分生还的机会,毕竟众所周知魔修喜怒无常,如果抓住机会,也不是没有脱困的希望。
但项怜被抓起来的时候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只隔着薄薄一层屏障,她的双腿挣扎的摆动无可避免地落入了他的眼中,齐温云想要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却完全无能为力,日夜相处数日的人就要葬身于此,而他是距离最近的目击者。
鲜血喷洒而出,将屏障染成了一片鲜红。
失去灵力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身体贴着屏障慢慢滑落,毫不被阻拦的惨叫缓慢停歇并在某一刻戛然而止,那近在咫尺的声音刺痛耳膜,血液像是要迸射在他的脸上,齐温云下意识后退两步,垂着头看地面。
他知道项怜这个人在十方门内究竟有多受欢迎,即使是在人均美人的修仙界中,项怜也是最顶尖的那一层次,大概算是校花级别的美貌吧,若非她实力还不高,没有被十方门外的人知晓,说不定心悦她的人会变得更多。
但她还年轻,未来可期,既有天赋也有颜值,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成为四方有名的女修。
但她死在了这里。
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了瞬间,然后爆发出了众人的愤怒,两位师长协同三位师兄师姐一起向男子发起攻击,法阵内的人也在愤怒的情绪影响下有些蠢蠢欲动,但也很快地冷静下来,将注意力放到破除法阵的方法中去。
齐温云作为在场几乎最了解的阵法的人之一,只能尽力忽视眼前睁着眼睛仍不瞑目的尸体,努力投入到眼前的任务中。
但是这很难,耳畔全都是灵力交错的攻击声,间歇夹杂着有人受创时发出的闷哼声,身旁还有其他人略带恐惧的惊呼,让他更是不敢去关注外界对战的情况,怕自己一看就受不了刺激。
男人似乎在故意戏耍他们,想让他们感受到那种几乎接近于成功却绝望的痛苦,因而一直以来的攻击都并不致命,但却也一直在不间断地吸收从项怜尸体上逸散出的带着血腥气的灵力,并转化成魔力,吸收进自己体内,于是原本只是有些苍白的尸体已经逐渐干瘪下去。
“该死!!”师长之一怒吼一声,将体内灵力凝聚起来,长剑挥舞刺入男人的体内,灵力爆发炸开一片血肉,男人吃痛闷哼一声,挥手将长剑硬生生直接折断,然后将带着自己血肉的断剑远远掷出,将另一个师兄钉在地面上。
被穿透了胸膛的师兄挣扎着想要将断剑取出,却被男人远远操纵着剑身往后狠狠一拉,整个身体几乎被劈成两半,本能地发出痛苦的惨叫。
听力本就极佳的齐温云又是一个战栗,感觉到了身体上体力的越发透支,他颤抖着一咬自己舌尖,用疼痛摆脱如跗骨之蛆般的恐惧,把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心凝聚,观察法阵上的一个个古文字。
……这个文字是什么?
坚固?防御?加强?还是、还是其他的什么?
在过去时间内曾经在老师的要求下被迫记下的大量古文字不但重现在他的脑中,由于某些古文字在满足了灵力回路的整体上可以进行一定的删减笔画,所以不可能完全复制粘贴地进行对照,这样一来大脑的负荷量就会变得更大,他痛苦地低吟一声,这声音却被不远处更大的痛苦尖叫所取代。
又有谁死去了?又有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齐温云艰难地从大脑内部挑选排除各个不相符合的古文字,然后在残留的那些中进行寻找,太多古文字罕见且不常被使用,甚至于其中的一部分根本不在老师教他的那一部分古文字中,他想,难道真的是我没学过的吗?难道真的要按照书上所说的那样,等待法阵中的灵力彻底消散后才能离开吗?
齐温云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这个明显处于最关键位置的古文字是什么意思,它是完全出乎人意料的含义,完全不像是这样一个根本无法用灵力直接打破的坚固无比的法阵的核心。
——“洗净”。
再加上阵法中很明显就能看到的一个“逆转”,就能知道这个阵法的真正用处其实是一种污染,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污染究竟是怎样的,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为什么一个起着污染作用的阵法却能起到这么强大的禁锢作用呢?
齐温云打算抬头看一看这个法阵的具体情况,却又看到另一个人的死亡,对战双方竟只剩下那个男人和两位师长,而同行的师兄师姐已经全军覆没,并且一个比一个死状恐怖,齐温云呼吸一滞,即使及时将头低了下来,眼前却似乎还是那几具尸体的惨状。
他闭着眼睛摇摇头,将这样的画面从眼前甩出去,然后重新投入到破解中,他哑着嗓子把这个法阵的原理简单解释了一番,大家也都开始朝着这个方向思考和探究。
直到严乐荣终于耐不住这种恐怖的折磨,提起重剑不带半分灵力地劈砍在屏障上,却当真让屏障动摇了一瞬。
盛水瑶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连忙招呼众人一起用武器进行不带任何灵力的攻击。
在大宗门不间断的培养中,他们每一次的挥舞武器都一定伴随着灵力的释放,让灵力无时无刻不包裹着武器本身就是他们的必修课,所以很难第一时间想到纯粹利用武器进行攻击,这也得庆幸他们的武器都还是最普通的锻造材料,并没有用上许多本身就会散发出灵力的中高级材料,否则他们可能真的要被彻底困在这里。
在知道了结果后反推原理,齐温云就彻底理解了这个法阵的作用,它能吸收修士攻击或身体内自然发散的灵力,并将它污染成魔力注入法阵之中,作为支撑,只要修士还在对外释放灵力,就会不断加持屏障,让它越发无法被打破。
真的是天才才能做出的创造。
齐温云深吸口气,又被带着自己朋友的鲜血的空气呛了一口,他握紧手中的剑,不断将攻击落在屏障上,争取和周围几人一起早些破开这个阵法,甚至于使用法器的几个人都咬咬牙用拳头来进行攻击,但奈何使用灵力已经成了习惯,有时还是无法控制地溢出少许,以至于严重拖后了这一进度。
直到片刻之后,屏障终于在紧密的连续不断的攻击中应声破碎,齐温云确认了一番对战三人的方位,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准备逃离,却突然脚下步子一个停顿,抬头看见不知为何绕到他身前的,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他冲着这群打算逃走的人露出狰狞的笑容:“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