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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送雪归山饮落梅

  葫芦店。

  一个刀眼青年躺在竹摇椅上,手指轻端一杆玛瑙烟锅,店铺里充斥着兰花烟的辛辣香气。

  他的黑披毡与大多数乐意纹绣虎、花、果、木等等纹路的族人不同,只是简单在下摆用银线绣着几缕袅袅烟雾,耳垂坠着一只带茎叶的银制兰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腕刺着梅花状的青黑色斑纹。

  齐家寨文身的墨针过粗,纵横排列,形似龙鳞,多用黑炭、锅烟和嵩叶汁作色液,造型粗犷、有力,很受年轻人喜爱。

  听说梅花是他妻子最爱之物,寓意吉祥。

  “黄皮葫芦,一尺高即可,什么价?”

  齐草黄看着墙上一只锃光瓦亮的葫芦,估摸着大小应该够毒月所需,便开口问价。

  “你家谁死了?男人还是女人?”

  刀眼青年半睁眼,视线穿过淡青色烟幕落在齐草黄脸上,又道:

  “齐负子的儿子啊,你名气很响。”

  “卖吗?”

  “旁人都不与你做生意,我为何要做?我一个卖葫芦的小人物,哪敢公然剔蝎撩蜂。”

  齐草黄不紧不慢:“寻常店家一般不会这么多话。”

  刀眼男人嘴角勾起笑容,拿出一根银针翻动烟锅,等到上层烟叶翻搅到下,他便深深吸上一口。

  “走吧,我今年七十五岁了,倘若有些好歹,家里梅花无人照看,岂不可惜一树春色。”

  齐草黄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强求,转身便离开了。

  隆冬时节,山上葫芦藤都枯干了,挂着的也都是些小肚,要装毒月,还远远不够格。

  怕是最后,还得落在此处。

  日头渐小,落于层峦叠嶂的山线后,像颗被狗啃掉一大半的鸡蛋黄。

  齐草黄负着双手,漫步至一六尺短巷,左边高墙,右边竹楼篱笆,不知是哪户富贵人家种的梅树,朵朵红梅越墙而出,沉甸甸的垂落在半空,簇拥着玫瑰色余晖。

  穿越美丽的黑枝,暗香浮动,杀机陡显。

  一道披蓑衣的壮硕身影,左手手提一只缺了一块的黑色描漆圆缸,右手持一柄清冷冷长刀。

  其手指粗壮,裹着一层厚厚的黄茧,脸上文着一颗长满尖刺的藤球,眼神看齐草黄如看一只虫子。

  “有事?”

  齐草黄轻轻磨擦牙齿,一股腥气直冲天灵,那根沉寂已久的弓弦噌的炸响,心跳如骤马难束缰,眼似雪化寒霜。

  重生以来,过的还是惬意了些。

  好想...摘了他颈上大颅一颗....

  “我娘死的早,临了再三叮嘱我照看好弟弟,父母皆死,长兄即父,这些你不懂,我懂。”

  “所以?”

  齐蝗声音低沉,森寒凶煞。

  “你欺他,辱他,害他,巧取豪夺,只顾自己威风八面扬,吓的他魂飘荡,破了我的面子,此乃死仇。”

  “我会将你断手开膛与他出气,你别死的早了。”

  “葫芦棺备好了么?”

  “只带了一缸椒虎,待会就你血饮畅,至于葫芦棺....你身上六颗灵石,难道请不下一只黄皮?”

  “凭你这句,本座替你诵经。”

  齐草黄吸一口气填满肺腑,开声若鼓。

  “来!”

  两人相对而站立,目光激撞,似乎能迸出火星,在这杀机沸腾的场上,一朵梅花悠悠然打着旋飘落,尚未落地,便被衣袍卷作劲风吹起。

  齐蝗踩地弓身,脚下石板霎时崩碎。

  他身形快过烟尘,双臂搂刀前冲,近两步时才拔刀,刀光若弯月,直抹脖颈。

  “你倒凶狠。”

  齐草黄单脚后跳一步,另一脚凌空,右手成爪滑过石板,好似抓过一块豆腐,石子激射而出,扑向齐蝗面门。

  他手无寸铁,血肉之躯难敌利刃,借由石子碎尘障碍齐蝗视线,率先拉开距离后,反手抽出右侧篱笆中两根硬木。

  “你当痞子街斗不成?”

  齐蝗口中呼喝,再次欺身压上,长刀划出一轮轮完美的弧光,舞的密不透风,刀刀角度刁钻。

  下阴,脖颈,胸腹,侧耳,臂弯,均皆受敌。

  只见长刀折射出日光,刺的齐草黄拧紧眉头。

  啪!

  当啷!

  齐蝗一刀横扫,砍断齐草黄手中硬木,飞出一截砸在墙壁上。

  本能的眼光被飞出的断木吸引,偏移了一瞬。

  不好!

  齐草黄借此机会,已经冲进长刀掣肘区域,举手便刺,直接将齐蝗肩膀捅穿,血飚一地。

  旋即拧转脊柱如龙绞筋,不待齐蝗用刀柄反锤自己后脑。

  迅速并两指如剑前刺,削下一片厚厚的膀子肉。

  齐蝗大吼一声。

  拐刀再劈三刀后拉开身位,眼底流出一丝痛楚。

  适才若不是头偏的够快,那指尖怕是已经将自己喉咙贯穿,他闷哼一声,拔出硬木棍。

  断裂的木茬带着丝丝粉红的血肉和粘稠的血浆被他狠狠甩在地上。

  几个眨眼而已。

  两人身影交错数次,上下变招好似万花筒一般,杀落一地梅花雨。

  但一人受伤搓牙花,一人站立笑吟吟。

  高下立判。

  “看来是老了,娇弱了,受不得这般激烈的动作。”

  齐草黄眼眸染血,蕴含着汹涌澎湃的兴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叫老人家艳羡一番,我这十五岁的好身板。”

  “呸”

  齐蝗吐出一口杂着血丝的浓痰,撕开内里衣服,简单将肩膀止血后,阴测测的笑:

  “你以为你赢了。”

  “别忘了,我们可是祭师。”

  随即,他横刀于身前,眼中溢出凶光,口中极其快速的念诵着:

  “春雷天空,绵绵细雨,蔷薇静卧枝蔓,雨如万丝,丝泄雷光,佩戴雷霆之纹章,为墨色摄下一幅晴春晓日图,含春雷,无力臥,浮瓦碧参差。”

  “引!【春丝雷经】!”

  齐蝗的周身随着他的念诵,灵力翻滚,先有水汽弥漫,而后丝丝缕缕湛蓝色雷光出现,噼里啪啦,相互交击。

  左侧高墙上都被乱舞的雷电劈出树枝一样的黑纹,散发出焦黑的刺激气味。

  “这一道春雷,你挡得住吗?”

  “哦,我想起来了,大人说过,你选的是飞叶,踩风,白雾三部法经。”

  “法经不错,但你会诵吗?能配合好灵力吗?”

  “不,我该问你的是你鹊桥搭好了吗?废物!”

  齐草黄咧嘴一笑,舌尖在口中弯曲,形成一个气腔,发出类似吮吸“啵”的一声。

  祖窍之中“织毯”全力收缩,将为数不多的灵力全部挤出。

  【白雾经】的上百文字流淌而过,转眼化作一团白雾,顺着尾闾的风涌进咽喉。

  呼~

  整条巷子顿时被浓厚的白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还没完。

  【乱神尘经】【毒霜经】【飞叶经】皆被齐草黄用原始文字一字代替吟诵,释放出来。

  只见白雾之中,忽有透明的气流穿入,带着摄心乱神的细小尘埃,齐刷刷扑向白雾中心。

  齐草黄抬起手掌,三枚细长的柳叶凭空出现,落于手掌的瞬间,锯齿状的边缘凝出一绺汪蓝的冰霜。

  指尖轻挑,柳叶飞起,旋舞于空中。

  微微一颤,如电杀出!

  从齐草黄吐出白雾那一刻,齐蝗便犯了战场大忌,他竟然开始恍惚。

  这是【白雾经】?

  揭开蒙面纸才几天,他就能施展法经!

  可为什么没听见他的念诵声?

  这超出任何一个祭师修行常识的一幕,将齐蝗固有的理念冲击的七零八落。

  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正与其生死搏杀!

  思绪越来越沉重,像是吸饱了水的棉花...

  族长大人....阿弟。

  噗!咻咻!

  两枚柳叶穿身而过,其中一枚嚼碎心脏,从脖颈绕了一圈斩断骨肉后冲天而起。

  齐蝗周身雷光悄然散去,面如死灰,口鼻溢红。

  当啷....

  长刀坠地,头颅滚落,血持续不断的流出尸体,好像一条条溪流。

  夜幕降临,月儿探头。

  齐草黄一手提着脑袋,一手捡起黑缸,满饮一大口。

  椒虎酒特有的味道令他咂舌,宛如辣椒的呛辣烧的咽喉发干。

  只好揪下几朵梅花,压顺沸腾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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