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嘛……”
齐霄喃喃自语着,在惊异,艳羡,甚至不解的众多目光的包裹下,走向了那扇象征着传承弟子荣誉的大门。
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飘忽,像是走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缥缈的云朵上。
周围的喧闹与他无关,因为他即将脱离这种在底层挣扎的困境,迈向修行路的下一个阶段。
齐霄不知道怎么走到的八字胡药师身前,他伸出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锦盒。
不同于前两人见习药师的腰牌,而是一只精致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锦盒。
“榜首的额外奖励?”
“这杂役小子虽境界不高,但炼药天赋超群,日后怕是我等劲敌。”
“这颗丹药许是聚气丸,炼气期服用炼化,大有裨益,怕是连境界上的差距也要被弥补了……”
在众人咋舌艳羡的目光中,齐霄手捧着锦盒,小心翼翼地就像是手捧着未来。
“肃静!”
八字胡药师止住了喧闹,从袖中掏出一卷手指粗细的纸卷,细细摊开,念道,“下面,我将宣读半年后参与见习药师最终试炼的人选名单!”
原本还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弟子们纷纷从中抽离,眼神中满是疑惑。
“排名前三十的,不就是见习药师最终试炼的人选吗?”
“对,往届皆是如此,名列前三十者皆可参与试炼。”
“可这又是闹哪样,重复宣读一遍?”
矮胖药师没有顾忌台下一干人员的疑惑,只是挨个宣读,等到最后,竟只有十五人入选。
“凭什么淘汰我,我的排名可是在第九位!”
站在人群前列,鼻头两旁生着麻雀斑的矮胖少年情绪激动,大为不解。
“还有我,我排名十八,除去前三免试,怎么也该是我进入试炼名单!”
“我排名二十三,为何排名在我后面的二十四名能够进入试炼名单,他能进得,我为何进不得!”
见有出头鸟带头质疑,一干人等接连跳出,怒斥不公。
“经长老会一致认定,伪灵根者成为定段炼药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三考虑之下,自这届开始将不再授予伪灵根弟子见习药师的试炼名额。”
八字胡轻描淡写地宣读着新立的规矩,将字条反转公示与众,“长老会决议,由长老一致投票决议,有异议者,可向执法堂申诉!”
当“执法堂”三字一出,原本还据理力争的众人好似被锤烂的破鼓,纷纷泄了气。
他们跪倒在地,目眦欲裂,收拢的五指愤恨地抠着地上的土石,将皮肉都磨烂了。
哪里的伪灵根修士最多,还不是身为杂役,无权无势的记名弟子?
长老会决议岂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能够插手干预的,至于执法堂,更是他们避之不及的地方。
平日里碰上执法堂的巡逻弟子,少不了被索取少到可怜的灵石,不给就会被扣上妨碍执法的帽子,好一顿打杀。
多年来的坚持,竟因一张不起眼的,写有寥寥数语的字条宣判无效。
给人希望又令人绝望的打击不亚于将冰冷的刀刃插进胸膛,再将心脏搅碎,扒开了看其中的血肉模糊。
只不过这种刀刃是无形的,且无法防御。
“呵呵,早就应该如此了。”
入选的十五人无一例外是传承弟子,平日里与外山杂役竞争本就让他们觉得有失体面。
只是考核成绩摆在眼前,也不好将这一情绪写在脸上。
现在规则改变,他们再也不需要作表面文章来掩饰心中的高傲。
“就算让这些废物侥幸通过了,也是浪费灵石和药材。”
“长老会英明,与其让这些朽木在学堂里无所作为,还不如将名额腾出!”
入选的弟子们毫不留情地践踏着被新规淘汰的伪灵根子弟。
他们心中似乎都有股怨气,怨恨这些资质不如自己,却利用勤奋这种邪魔外道在成绩上超过他们的伪灵根废柴。
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这样狠狠地嘲讽一番,才能抒发心中积郁已久的不满。
“看来各位没有异议,那我宣布……”
冷漠地扫视了一眼混乱的现场,矮胖药师随手一挥,招来一柄青竹剑就欲飞走,“见习药师最终试炼名额公布到此结束!”
“那他呢?我知道他也是伪灵根,还是最次的五行伪灵根!”
一个双目通红,头发凌乱的杂役弟子忽然跳出,猛地上前抓住药师的袖口,用颤抖的手指愤恨地指着脸色泛白的齐霄。
一直注视着事态发展的黄涛见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的名字赫然在十五人之中。
“你们看什么看,我可是传承弟子,就算是伪灵根也能入选!”
许是心虚,他回过头去,瞪了一眼身后的几名跟班,怒喝道。
被训斥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只得摊手表示无奈,他们不过是跟过来看热闹的罢了。
“他?”
八字胡药师嫌弃地扯回袖子,不悦地顺着似已疯癫的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
“我不是没给他腰牌吗?”
药师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脸色难看的齐霄,撇嘴道,“新规和前三名的奖励冲突了,长老们特意给你挑了枚筑基丹,望你日后潜心修行,勿走药师一道了……”
说完,矮胖药师御剑飞去,飘然若仙。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名也没有资格参加试炼!”
疯癫的少年高举双手,兴奋地推开人群,夺路而走,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第一名也不行,第一名也不行……”
“长老会朝令夕改,把试炼当做儿戏,这见习药师我不当也罢!”
目睹一切的李青苓气的俏脸发烫,扯掉方才挂在腰间的玉牌就欲摔碎。
“别这样。”
齐霄抓住李青苓的手腕,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很白很苦,却看不到一丝愤怒。
几天前他便愤怒过,因为兑物坊女修的刻意刁难让他无法换取丹药。
现在他不想愤怒了,因为他连那高高在上的炼药师长老的相貌都没见过。
连愤怒都无的放矢……
“那人我认识。”
齐霄指着在地上摔了跟头还爬起来嘿嘿傻笑的疯癫修士,轻声道,“以前背诵《万草录》,他是唯一一个比我记得多的人……”
“回去吧,明日记得去香积院报道,待下次见面,正好可以讲来给我听。”
齐霄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偷偷吸了口气,挺起腰板往山下走去。
天空飘来一片阴云,李青苓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
在她美丽的眸子中,齐霄的身影越来越小,甚至显得有些佝偻,就像是驼背的老人,最后越来越矮,直到看不清楚……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位相貌俊逸的年轻人正轻摇着折扇,饶有兴致地关注着这场闹剧。
“这些人都记住了吧。”
“记下了,都写在册子上了。”
一个目露精光的肥壮少年候在一旁,态度恭敬,嘴角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
夜色沉沉,齐霄躺在草席铺成的硬床上。
透过破孔的瓦片,望着如霜般皎洁清冷的月,久久无法入眠。
于是,他索性扯下挂在胸前的细长玉牌,默默地端详着。
五岁那年,日蚀奇观。
齐霄侥幸引气入体,却因不知运转,以至积堵成疾,高烧难愈,药石难医。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一位云游的道长恰巧路过齐家,在讨水的间隙得知家中孩子症状古怪,不禁入屋察看。
道长说,天赐灵气,祸福难料,天机既是机缘,也是人祸。
既然他路过此地,又受齐家碗水之恩,便要了结这桩因果。
于是,他从锦袋中取出一柄拇指长的小巧玉签,系上红绳戴在了昏迷不醒的齐霄脖上,随后悄然离去,行踪难觅。
数日后,齐霄无病自愈,也就在那时,他拥有修炼潜质的消息不胫而走。
“玉签啊玉签,你当初保我一命,引入我仙途,我本应报答,将你炼制成一枚灵器,岁月难销。可奈何世事艰难,非尽力就能争取。”
齐霄握着玉签,感受着手心的温润,悲凉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玉签似有所感,迷迷糊糊中竟生出缕缕微光,驱散了齐霄本就不多的睡意。
“这是?”
齐霄发出一声惊诧,本想唤来张虎与他一同目睹眼前的奇景。
但听到张虎因虚弱而沉沉睡去的鼾声,也就只好作罢。
于是,一个人静静地观察着玉签的异变。
玉制的签身碧绿通透,只有中心一点泛着夺目的鲜红。
类似幻听的叮咛声中,一串串红绿相接的纹路在齐霄面前一尺的虚空中悄然勾勒:
修行者,逆天而为之辈。
窃机缘,窥长生,实为贼。
然盗亦有道,天机亦可预之一二。
得此传承者,须知天命可改,人定胜天,才不枉经世一遭。
造化签:置死地而后生,心不死则路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