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叔，天色不早，就这家吧！”疯子郭拖着小腿，扶腰抬起棉袖指着前面的山脚。那有几处小屋的灯光，快傍晚了。
“过去吧。”这位同行的安静小汉子开口，边看着两人边跟着旁边走。小乞丐在后面跟着。
于归哭唧唧地提着小裙如履薄冰。疯子郭拖着半死不活的声音：“小孩啊，你看看我们为了你呀，千山万水，疲于奔命诶！”
“扯，要是不想着好玩你肯来？”小乞丐一扯嘴角，表示无语。
安静的杜叔对几人扯闹不置一词。
临近人家的山脚，虽说不平整，却早已被人为活动踏得较山路平整许多。
那边传来几声猛烈的犬吠，然后就缓缓低下去了。
前面的茅屋群落外，小汉子杜叔略带生涩站在柴扉前和老农屋主问候，攀谈着，手里递着什么。
于归提着裙，干站在一边，呆滞地看着茅草门扉里。细雨在傍晚茅屋的灯窗外格外温凉。
疯子郭则酸胀抛之脑后，正饶有兴致地欣赏夜雨山屋的格致，夜灯篱落，两三点雨山前。
小乞丐看着于归已湿的细发，还有许多被她挠得分叉的小发丝，微雨附白珠。山里的虫网肯定弄痒她了。
小乞丐目光又聚焦在自己头发上，细雨还在扑上来。他恍然间熟悉于这样平淡的归家，仿佛一个长久的游子，而没有猛烈的重逢之喜，心头静得看清了润物无声的檐前雨，日暮归来雨满衣。
想着想着他就跟在他们身后进去了。
隔壁有端着白饭碗拿筷子扒饭的老伯，抽了小板凳坐在光线暗淡的门口。虽然脸埋一半于大碗，那分明的眼白可确确实实地在瞪着这边。
于归夹在疯子郭与小乞丐身位间，竟没直接破门而入。她好不容易放下衣摆，搓搓手又搓搓脸，不急不急。
就这么整顿一番罢。
第二天一早，疯子郭被小乞丐一巴掌抽屁股抽醒。正要装作起床气发作的瞬间，小乞丐人已溜。
头发爆炸的疯子郭左手揉眼，右手抓背，七零八落，踢开被褥爬起身，再一口气把这一床狼藉整顿好了，他才拖着脚板边走边喊：
“你这做夫君的有没有叫小于归起床呀！”
没人搭理。他走到门口大吃一惊，竟看见外边于归正蹲在角落，左手持小巧铜镜，右手拿精致木梳打理头发，专心致志。
“行呀你小子，女为悦己者容！”
“诶小孩你去哪了？”疯子郭张望间没见小乞丐人影。
“草妖说他先去田埂上回忆地势咯。”于归头也不回地说，还往头上的小呆毛吹上一口气。
一番琐屑，杜叔正要带着俩小孩出门，与屋主告别，狗在院子里闻着味就过来叫。
于归盯着那黑犬，显然她估计她是不怕的。
刚出门扉，小乞丐就赶上来，望着淡黄衣的杜叔说，大泥路就在山脚那边，不远了，你们这么好奇，想折腾就折腾呗。
不久四人就上了那条沟通两山的泥路。泥土经年累月已被踏实到有些平滑，两边春草齐生，横穿蜿蜒的绿田。
“呐，路对面，左边拐上去，就是那个小山丘，满是芒草的那个。”小乞丐指着那边山下的小山丘，丘上芒草高长，风拂柔软如波。
感到大家没啥干劲，他双手一摊补充道，“喏喏喏，我昨天就说了危险又无趣，你们何苦来哉呢！”
“要看就看看去。”杜叔冷冷地说。
“今天不去踏了你这草妖的老巢，我还不信这么玄乎的事！”疯子郭厚厚的棉袖不太可能轻松撸起，但他仍把撸袖子的动作做得尽善尽美。
“嘿，小子你可不太行，看你好大娘的吧！”于归的红袖一撸就堆上了大臂，左右开弓，玉臂微寒。还用右手拇指往鼻子上干劲十足地一揩，上前打头。
小乞丐想着，行，还算给我面子。
不一会几人就在田垄上缓行了。杜叔默默跟在于归与疯子郭身后，小乞丐走在最后。
田间路窄，难免身体重心晃荡，于归则是大开双臂保持平衡，袖子在开阔的田间随风飘摆，像一个于归风筝。喔，袖子早因为料峭春风吹太冷而攥到手心了。
“上山上山！”
几个人就沿坡上小山丘去了。山丘上没人常踏足，一大三小就从没腰的芒草间斜斜趟上去。
“杜叔，这么多草这里没有大蛇吗？”于归怕有蛇之类的，每落一步都要往芒草上重重敲一脚，以提醒毒蛇有人快走，我可不想踩你。所以一大三小在这走得极慢。
“离惊蛰还有近一个月呢，蛇大抵还冬眠未醒。”杜叔虽然嘴上说说，眼睛却盯着前面俩小孩。
“到了。”小乞丐淡定地指着前面平整的芒草地。他们已经到山丘上了，上边平整的芒草地中间还有一块小土丘，长满同样的芒草。这让他们所站的平整丘头看似绕着这小土丘，仿佛那边还能绕出一条曲径通幽来。
那小土丘下有一片芒草有歪倒的痕迹。
于归一个小跳，借势快步趟草过去，还保持指着那地儿的手指。
“草妖草妖，找到你的坟嘞！”
那确实，小乞丐感觉那被压倒的那片芒草印似乎就是自己躺出来的。
疯子郭随即也蹿过去了。不过他走到那草印边，忽然福至心灵般，安详像要死般往旁边一躺。
小乞丐走过去，问：“你这是要干嘛？”
“你看，这就有两个印了。”疯子郭闭着眼干躺着，手背被芒草割出几丝红线，氛围都到这了，还能说么。“于归说这是坟，嘿嘿。”
风把小乞丐的烂衣吹得与原野上的萋草一同摇动，他抬起的眼睛吹得是一个睁不开。
“噢，我懂了。这事古已有之，路边两高坟，伯牙与庄周。”
“呀！”
两人同时侧过去看于归，于归捂着头发也向后一倒，闭着眼，锁眉。
“那现在，三坟了！我也得有个说法！”
小乞丐扯出一个僵笑脸，说道：
“三坟五典，给你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