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少爷，你不会钓鱼还这么能扯？”
“唉，小孩你懂什么。曾有一位道人说，我以后绝非池中之物。我这一钓，叫愿者上钩。”
“行，我要去看柴火了。”小乞丐最后看一眼这小湖面，毫无波澜，就起身跑走。
他逛过几个篝火，又向湖边走去。方才的谈天里，他知道了这小少爷叫郭子丰，这女孩叫于归。
实际上于归更算得是少爷身家，落户在外边镇上，阴差阳错才跑这来游荡。疯子郭则是今天那好人工头的儿子，是小镇旮旯里的木匠。他们二人也是结识不久的。
小乞丐还和疯子郭说，不是地主却能当傻孩子，果然不是池中物。
此时他在后头的夜幕中，看枯坐石上的疯子少爷，他那风前背影仰望长夜星河。身旁席地而坐的小于归，撑着脸低眉看水中星影。两个小人影就像一场皮影戏，中间搁着一盏小灯。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小乞丐坐回鱼竿前如是说。
“过两天我们回小镇后，你又去哪？”这褐棉衣少爷有点不苟言笑。
“不知道咯，就到处看看。总不能等死吧。”
于归蹦一下立起来，挤过来说：“依我看，你俩都是这么聪明的伟男子，怎么就不努努力，题名金榜，青云直上？这么丧气呀可不能，我们还是前程锦绣的好孩子呀。”
疯子少爷捋捋脑勺散发，看着湖面，“浅水游鱼你都说我钓不到呢。湖下其鱼，湖面我影。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有点疯人的样子了，我不急着。等我多阅他几年世，回来我再和你说道说道。话说你这样是要入道家？”
“诶诶诶，你的“到处看看”似乎要住相了！”
“你急什么，你啥也不是。”
“行吧，今日无鱼，回去睡觉。看来咱几个就于归会有大出息了。”疯子郭疲倦起身，慢慢向火光处走去。“你小子跟着我，给你安排睡铺，睡我旁边，道爷保你一夜无虞！”
小乞丐张开双臂展示破衣，疯子郭摆摆棉袖就拉他走了。
于归则强行对二人展出一个微笑，好似有什么意犹未尽，但还是蹦出两步而后扬长而去。
今夜就暂且这个样吧。
第二天清早，小乞丐换回洗过的旧衣，挂在篝火边也干透了。酸是酸气了些，但不脏乱，头发没昨日那样蓬乱，但也足以遮住耳朵。粗而不乱，气似琉璃。
疯子郭毕竟不上山，睡而不起。小乞丐则是在厨房见缝插针，收拾碗筷，目送队伍入山。而下边也逐渐有牛车把木材运出山去。
“你该不会是草妖吧。”小于归稚嫩嗓音从上边传来，小乞丐蹲着洗碗中。“无姓无家，从山原草堆下醒来，什么也不记得。我听大人讲民间传闻的时候听来许多鬼灵精怪…”
小乞丐半蹲着转身，于归正双手负在身后，半躬着身，笑吟吟地看着小乞丐，仿佛抓到学生把柄的先生。时而又一偏头，笑容一淡，好像在说：“嗯？”
“就算是，我又不记得，怎么考证？”小乞丐用下巴将要掉下来的破袖子蹭上去，又转过去洗碗。
于归一蹦蹲在小乞丐身边，盯着他的袖子，好像准备下一回就帮小乞丐撸袖子。
“别别别，于归姑奶奶这样你衣衫会脏的。”
“唉，妖精撸袖子也和普通人一样嘛，或许你真的不是妖怪呢。”
“我是妖怪你怎么不怕？”
“我昨天就说了，我估计我是不会怕你的。”
“行的吧。”
“洗完碗你有时间吗？”于归蹲着歪头，眨吧双眼问道。
“主要看你想拉着我干嘛，我看情况再挑哪个理由拒绝。”小乞丐一愣，转瞬以淡定试探试探。
“当然是去找你的出生点呀，或许那山原上留下了什么重要的考证信息呢。”
“那挺远的，我是山里灵活的娃，都荡了快一天才找到你们这。”
“找我们这？”
“那不然我曝尸荒野？”
“你俩该不会真联姻了吧？”那边疯子郭衣衫齐整地走来，细细的声音。手上端着两个包子正要往嘴里塞，就呆住于厨房里的这一幕。
“真应了那句，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你俩呀…”疯子郭侧头笑着，眼睛斜斜地给两人传播情绪，仿佛是一种有立体感的笑法。
“别扯。”小乞丐中正的声音一喝，继续洗碗。
“我们去探索一番草妖的老巢吗！”于归一跳起身，地上的油水被她的绣鞋带起，甩小乞丐一脸。
“草妖？”疯子郭眼睛一小一大。
于归一脸欣喜，雀跃的身形伸出红袖，指着埋头的洗碗工。
“去不去？”疯子郭对着洗碗工喊。
“不去，天黑回不来的。况且待会我还要劈点柴。”
“读书人瞎讲究。话说你真是草妖吗？”
这咋呼的语气，令洗碗工直接喊：“我什么也不记得呀。”
说着下巴猛地蹭起袖子，准备一口气洗完剩下的碗。
疯子郭微微颔首，“都好，都好。”
“但我感觉有必要回去考证一下。这边我们留下信息告知我爹即可，晚上回不来，那山下也有人家呀。少爷我有点小钱，找个牛棚睡一宿还不行？你这行头还怕脏？”
小乞丐看一眼于归，补充道，“男女授受不亲，起码两间。”
小于归在一边双手一抱胸前，脸朝一边撇过去，扯出一个嘟嘴，加翻白眼。
领着疯子郭劈了一堆柴，阴云依然低涌，山间沉暗，却已然是中午。
队伍下山了，不远，所以下山午饭。疯子郭和他爹掰扯一阵，终于是答应了。不过多了一名汉子跟着，身着淡黄衣，看着沉默干净，比好人工头矮小一些。
小乞丐说那天是绕山脚而来，不少远路险坡。这次计划路线，多走田埂，能省下不少时间。晚上估计能到那附近人家，求宿一夜。第二天清早去那山原上，下午赶回这里。
小乞丐带上一小袋吃的，四人就出发了。从这山脚过去，极目天舒，阴云下山势与田野相蜿蜒。
四个人行走在无穷碧的田垄间，小小的慢慢前行。此时天宇上又下起绵绵春雨，风来散转如飘，好像一场细雪，如霰，杨花千里雪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