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行人终于是回到队伍驻扎地。
王道长甩着拂尘轻松写意。疯子郭腿已发抖,于归则软成一摊香泥。
“反正我此行也去芙蓉镇上,不如让贫道在这蹭上你们两顿饭…噢,修道人怎么能说蹭——这叫化缘。”王道长一袭白袍举袖掩面,斯文地打了个哈欠,往棚里探索去了。
营地上许多汉子干活间隙,还偷瞥白袍道人,交头接耳,不知是说人招摇撞骗呢,还是出山济世。
“咱去湖边泡脚。”草根给出一个提议。
“二月底?湖边泡脚?”于归不可思议地躬身探头看向破衣烂衫的草根。
“嘿,臭于归你这种大家闺秀就有所不知,冷水泡脚可消腿上酸。”草根说着就跑去湖边占个先机。
二月底的春寒天,两男一女竟并坐湖边,撩裙泡脚,伤风败俗。
这湖边都是大石头,湖是山涧流汇而成,几人坐的地方很容易找到干净的大石块坐着。而湖对面则是山脚,镜湖倒映山云,春水碧于天。
冷冽感确实让小腿不酸了。
三个人不说话时,竟一致地双手撑在身边石上,探前身子呆看水中,自己的脚丫晃晃荡荡踢出的水纹,成圈,相交,干涉。
女孩子的脚真白,莫名就好看。
于归转头无意间发现两人都在盯着自己身前的湖面看,自己也就顺着看去,并没有什么。于是她转头茫然问:你们在看什么?
疯子郭正襟危坐看向草根,草根也正身咳嗽,对着湖面说了句:
“非礼勿言。”
晚上,洗碗,看大家零零碎碎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队伍就准备离山。汉子们满脸疲倦,麻木地附在牛车旁行走。偶有几个乐天派谈笑风生,把周围沉默的都引过去了。好人工头走得比较靠前,离三个小孩远着。
“你爹好像很放心你?”草根随口问。
“哎哎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疯子郭扶额苦笑。“何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算命先生说我,虽有英才而天不妒,没那英年早逝的命!”
说的那是一个铿锵顿挫。
然后是被王道长拿拂尘柄一顿敲。“你小子知不知道人有旦夕祸福?”
“待会到镇上就各回各家去。我有点事办,你们谁肯收留一下我这小草根两天?”
“来我家住!”疯子郭说。
小于归也想说什么,但张开的嘴又闭着憋回去。
草根看于归如此,虽然也行吧,但是也不太行。毕竟被女孩子领回家算个什么事,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这实在是略伤风化。
“小草根,这拂尘算是见面礼,送你。”王道长说着就把拂尘抛给草根。
“谢老师赠礼,学生定勤加勉励。”
这拂尘柄的材质摸上去挺粗糙,但毕竟是修道之人所赠。况且对于现在草根的身板,这就足以中二地当木剑使。
草根仿着高人风范甩几下,又搁在小臂上,还不满意,又因为没有背剑鞘,干脆就往后衣领里插进去,拂尘的白毛垂在肩上,就好像那剑柄上挂起的剑穗。
“王道长,你拂尘这么好看,干嘛不带上去游历?”于归跟草根身后盯着拂尘看。
“我这身行头,可以是个脱俗的富家公子,顶多有点儿标新立异。若带上这拂尘,看官估计要骂我是招摇撞骗的神经病。”
“……”
曲曲折折,终于到了小镇,那由石砖堆砌的城门十分古朴,虽然不高,但是防山匪也差不离。
前边停了一下,队伍才又继续走。这是小镇东门。
生在深山的草根终于进城。
队伍往镇长的官府走去,而那好人工头逆着人流过来了。
“郭叔好!”草根低头问好。
“那天我见到你就感觉不对,你小子够机灵。”好人工头刚走近就说完,站立时已面对着王道长问好,“今日做了王道长的高徒,你小子是不会因一饭饿死了。”
王道长向众人告别,转身就隐入往来人群的众生相中。
疯子郭手指戳戳草根,“待那山洞虽然会饿,但饿不死大概是真的,毕竟实在不行还能修辟谷。”
走过城门前的空地,便穿进行人熙熙攘攘的石板街。两边是古色的各类瓦屋,有一层的杂货铺子,也有两楼三楼的饭馆茶楼,烟气氤氲,见有君子,窗边对酌,谈笑自若。
街两边更有许多小摊,贩短小物件,吆喝着扛糖葫芦串的老人,有孩子又围又跑。有店铺门前好物出炉,烟气腾腾。大街上无数嘈杂,各不相扰又交织成幅,神色各异,百态民生。
草根想着,这石板路好看,又好走。
方才好人工头过来是为于归。他是把任务交完后就亲自把于归姑奶奶给送人家门前去。
草根则被疯子郭拉着早早遁走。
疯子郭拉着草根走街串巷,这石板大街居然分叉出这么多小巷子。草根想,真是为难这疯子少爷记这么多路。这些小巷阴暗狭小几无行人,应该是某些店铺之间的隔巷,柳暗花明,绕两下子又到人头攒动的大街。
这山里的小镇,仿佛一个自足丰富,小小的温柔乡。
“以前我不认识于归的,不过对于她家在小镇南边的那座院子,我似乎有点印象的。改天咱可以去那耍耍。她们那有许多桃花。”应该快到家,所以疯子郭放慢脚步,和草根介绍起来。
“我家可比不得她家,我家做木匠活,就住在铺子里。”似乎为了挣面子,疯子郭损道:“当然,还是要比王道长常年居住的松风洞好上许多个档次。”
这里就是一条居住的小巷了。行人稀少,大概是小镇西的边缘,都是一层的矮矮的瓦屋。跟着疯子郭往里走去,很靠里边的一间瓦屋,门前一个棚下摆了许多木制品。桌上摆一些木制小物件,地上还有木凳木桌。
“我家。”疯子郭往这棚上一指,而棚里面的空间倒也比想象的要大,并没有被木制工艺占据多少地方。
“我爹的木制手艺小镇都承认的,对于木材木质那都是慧眼独具,我只能说这次进山,镇长老爷也是有点眼力见的。”
两人站着铺子前,看着对面的一排矮瓦屋,右边进去是一堵粗糙白墙,算是巷子尽头。这里可以远眺到镇外的青山高阔,压倒屋墙,恍然倒悬。
草根发呆望远,疯子郭也就不说话,也望远。一个陌生看,一个熟悉看,无言中却都大有可观,相看两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