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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璇剑

苍墨剑华录 镌刻晨霜 6705 2024-11-12 09:08

  那原是一个锦囊样的荷包。

  浅色的底布上绣着一截腊梅枝条,于百花凋零的隆冬时分,为凌寒而开的一簇簇腊梅花苞,所缀满的枝条。明黄诱人的颜色,给天寒地冻的时节增添了几分暖意。

  傲雪凌霜的腊梅花,世人常赞其坚韧高洁的品质,看来也是姨娘的心头所爱,不仅在自家客栈的院子中种了满园,就连自绣的荷包上也能找到它的身影。

  镜州城中的一条巷子里,离那杏淮人家已有十数条街的地方,柳月亭颠了颠手里捏着的一个绣花荷包,将其收纳入衣兜。

  身携如此之物,仿佛身上也染上了腊梅的馥郁芳香,这或许是最能让那些少女心情愉悦的气息。但于柳月亭,一时之间,他似乎只是无动于衷着,看向那荷包的目光,仿佛也是直接穿透那层外面的袋子,径直落在那里面的事物之上。

  银子为那位岳师妹以及师父所用,袋子就给金燕师姐好了。

  他于心中,一刹那间就决算好了。

  与满屋子里,摆满了各种花卉盆栽的金燕师姐不同,他的盆栽里向来只有各种松柏竹石。

  更何况他这会儿正自面色凝重,疑虑重重,方才那位蓝衣男子口中的话语,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看那男子的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不羁的邪气,也不知是哪一路左道人士,但眼下看来,那位酒客前辈与那位姜雪灵姑娘,倒似乎都与之有所关联。对于那位酒客前辈,或许当真是本门中上一代的前辈吧,现如今既已脱离宗门,行走于世间,自然难免会接触到江湖中的各类三教九流。但若要再说,那位姜雪灵姑娘也与那些邪孽之徒有染,这就让人难以相信了。

  也许,这就正是那些奸邪之辈所使出的诡计吧,其目的只是混淆视听,用假象和谎言来让人难辨是非。

  柳月亭的心中,曾一度如此思量。但那人口中,说起另外两件事来却又似乎是头头是道,尤其那柄“天权剑”,他自己昨日方才亲眼见过。

  对了,剑,门中的“北斗七星剑”!

  倘若先前那男子手中的便是“天权”,那如今,自己这里的这把又是什么?

  他心头一个恍然惊觉,忙取下来背在背上的东西,乍一解下其上包裹着的一层布料,那通体黑雾弥漫的剑身便展现在眼前。

  同样的,比寻常之剑略宽得大约半寸的剑身,以及同样的,剑镗之上的一道阴阳太极图纹。

  “这当真便是太师父所铸造的“北斗七星剑”吗?”

  不由着心中疑问一声。

  随即时,他将那剑于双手间,来回反复翻看几遍,鼓捣半天。

  又问一遍。

  正自这般的毫无头绪时,他忽然心念一动,左手平举剑身,右手插进那剑体之上的一层黑雾,游移手指,细细感受起来。

  当指尖直接触碰,他方才更真切感受到,那剑上到底是有多么的阴寒。

  他继续抚过剑身,但觉指尖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直袭入体,右手小臂之上的经脉仿佛快被冻结住。给他的感觉,与其说自己是在触摸一把剑,还不如说是在直接触摸一块寒冰。

  很快他的手指就麻木起来,再游移探查,渐渐,整条右臂都陷入寒气噬骨之感。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正要撒手之际,隐约间触觉到,那剑镗外寸许之处的剑身上,似乎有镌刻的铭字。心念一现,将那剑由左手交到右手,怎料此刻右手臂整个麻木之下,一个没握稳,任由那剑从手中滑落,“嗤”的一声,插入了地面。

  见状,他先是不由得往右手上哈气几口,揣入怀中,然后蹲下身来,伸出左手,往剑身刚才的那个位置探去,在手指尖顺着那铭字的笔画游移之下,那其上所刻着的“天璇”二字便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

  这便是“天璇”剑吗?

  他的心头恍然一声,再度向那剑看去的视线也灼然有光起来。

  道家功法注重炼器,人器同修,凡修道中人,于自身所用之刀剑法器,往往十分珍视,常有铭字的习惯。

  天墨门中的许多同道弟子,佩剑之上即有专属的铭字。在刚才,柳月亭蓦然间想到这一点,一试之下,果然有所发现。

  倒得亏先前,已然向那位姜雪灵姑娘说好,此剑先由自己带回师门中,先弄清楚其来历,再作打算。竟没想到,此剑便是太师父所留下,“北斗七星剑”中的“天璇”剑,也是那位岳雨璇师妹所拜托找寻的,“瑶光”、“玉衡”、“天璇”,三剑之一。

  想到那前段时间,就为了这些遗落的七星剑,自己还专程去往那茫茫的天墨山麓中,费心费力,四处找寻,如今真可谓是一番踏破铁鞋无觅处。

  念及此处,柳月亭便不禁一笑,能寻回门中遗落的宝物,这次下山也算是有一番作为了。按捺住心中的一阵冲动欣喜,将那天璇剑,珍而重之地重新包装好,背负于身后,手头提上箩筐,又继续行去。

  时下,他没有再朝向“长缨门”而去,自从刚才,在那可疑男子口中得知了本门中的“天权”剑的消息,他便决定要先行回天墨山去,向师父禀告此事。

  而至于那位姜姑娘所付出的三日房费,看来也就只有缓上一缓了。

  毕竟事有缓急嘛。

  他心中自我宽慰道,但却又依旧心存着几分不安,有些感到,自己似乎在亏欠于人的道上越走越远。也因而,当中途再次路过那镜花楼,他匆忙的脚步不由一顿,一番犹疑之下,还是踏入进去。

  他想要再跟那管事招呼一声,看看能否拜托代自己向那位姜姑娘转话。

  不过,事有难料,当他走到大堂内的柜台边上,却并没有发现那管事的身影。举头四顾,找来店里的伙计一问,被告知那位管事一时外出未归,又闻兴许半个时辰内即回,遂决定要稍微等候一下。

  上午店里的客人不多,柳月亭在大堂内转了一圈,想到自己身负贵重之物,有所不便,转而往自己的那间客房行去,打算在客房中呆上片刻。

  然而,当他才行至那间客房外的走廊,隔着墙壁,仿佛隐隐听到两声女子的咳嗽声。再行至屋子门口,朝里看去,只见那边靠窗的一张小桌旁,一个身姿袅娜的紫衫女子正临窗而坐,两只手臂趴在桌上,一只手抬起来,手心撑着下巴,微微仰头望着窗外的景致,一头长发轻柔披戴于项背之后。

  门口的位置看过去,也不怎么能看到那女子的脸,不过在柳月亭心头一动时,已然认出她人来。

  此刻的另一边,就在柳月亭刚进入镜花楼不久,酒楼外,城溪对面的街道之上,一个服饰光鲜的富家公子正自双眼射光,凝视着对面的那座气派酒楼。在刚才,柳月亭背负着一柄缠布之剑进入那酒楼中的情景,他自也是亲眼目睹。

  “看来“天权”剑,果然是到了他的手中!”他口中一声冷笑道。

  “不知少堡主有何计策?”接着,他身后的随从中,一人向他恭敬而道。

  “当然是要在父亲回到堡中之前夺回来!”闻言,这位当今的刘家堡少主眼角抽搐两下,眼露凶光道,“那小子不但害我在雪灵姑娘面前颜面尽失,坏了我的好事,还夺走我堡中密藏之剑。这一次,我要他再也难逃!”

  “刘鹏、刘展、刘高、刘飞,”说道中,他回过身来,向着身后的一众随从,口中连点四人姓名,“你四人今晚便同我去夺剑!”

  “是!”四道异口同声的应承声,过后,其中一个声音又在单独道,“不过,少堡主,难道我们大家不同去吗?”

  刘亦谋向那问话之人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邪佞笑容,道:“不必了!如今既得知他还要在这‘镜花楼’中住上三日,我们漏夜施袭,攻其不备,人多反而误事。”

  闻听妙计,周围众人不禁一阵喧声附和。

  刘亦谋脸挂冷笑,又向着那座城溪对面的酒楼望去一眼,一副阴狠神色,转身没入了街巷间。

  “姜姑娘。”

  镜花楼客房,柳月亭在门口悄立片刻,开口叫道。说话间,脚下跟着跨入屋内。

  “嗯。”那女子闻声,稍稍回头看来一眼,口中应道一声。

  柳月亭走到屋子中一道木屏风旁,将手中所提之物放置在角落,面色有些不展,他此刻心中存着疑虑,但又口齿犹豫,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思虑一刻,开口歉然而道:“在下昨日大概是太累了,没能将姜姑娘送到长缨门中,还请见谅。”

  “这也不怪你,反正后来也没有什么艰险之事。”姜雪灵道,双手手肘竖放于桌上,目光平视,十指曲伸翻转间,掐弄起指甲来。

  “那倒是所幸了。”柳月亭一声叹言道,随后时,脸上闪过一丝夷犹的神色,道,“那又不知,姜姑娘今日到来是为?”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一看。”姜雪灵说道,手上还在翻看指甲。

  “嗯。”柳月亭口中不经意一声,心下暗自一番忖度,忽又开口道,“对了,我刚才在外面,遇到昨日追逐我们的那人了。”

  “哦,是吗,然后呢?”另一边的姜雪灵兀自有些淡然的声音道。

  “然后什么?”似乎是意料之外地,见她对此事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柳月亭不禁着心头一窒,言道了声。

  “你不是说遇到昨日那个人了吗?”姜雪灵这时转头过来,询问声道,“后来呢,怎么样了?”

  闻言,柳月亭稍复心绪,道:“嗯,也没怎样,只是从他那里得知了一点,我们门中‘北斗七星剑’的消息。”

  姜雪灵道:“那人说了些什么吗?”

  柳月亭略一迟疑,道:“是说了些奇怪的话。不过,看来那人昨日所使之剑,便是我们七星剑之一的‘天权’剑了。就为此事,其实在下正要返回师门中,向师父禀报。”

  姜雪灵道:“你不是还要找你那两位山下的师兄吗,这种事捎个信回去不就行了吗?”

  柳月亭有所皱眉道:“要托人捎信到我们天墨门中,可也不太容易。再说我此刻身携这‘天璇’剑,也是要亲自送回的好。”

  姜雪灵忽然问道一声:“‘天璇’剑吗?”

  “嗯。”柳月亭这时一边应承,取下来背后之物,目光全然落在上面,口中续道,“原来姜姑娘先前所发现的这柄剑,便是我们门中七星剑之一的‘天璇’剑了,倒所幸没有落入邪魔之手。”

  姜雪灵默然间望过来一眼,依旧有些淡然的口吻道:“是这样吗,那可要恭喜你了。”

  “在下何喜之有了?此剑是我们门中贵重之物,当是要交还师门的了。”柳月亭不禁失笑一声道,言说罢了,脸上颇有欣色,一想自己倘若能将此剑带回师门,也正可算是功劳一件。但转眼又面色一凝,想起来那如今正持有天权剑的神秘男子,稍一收敛神色,续道,“对了,姜姑娘,其实除此之外,在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姜姑娘可知道,昨日那个手持‘天权’剑之人是何身份来历吗?”

  他本是想到,既然先前那人曾说过与这位姜姑娘相识,倘若其言不虚的话,那眼前的这位姜雪灵姑娘,也当是知晓于那人的身份,有心作打探。

  怎料那女子却并没有如何答复他,在他的问声罢了,只是侧目看向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天璇剑,道:“这剑原是遗落于你们天墨山麓之间,倘若真是你们门中贵重之物,怕是早也被寻回了,如今既然依旧流落于荒谷,想来就是并不算有多要紧。眼下由我们辛苦寻获而来,却为何还要交还回去?”

  闻言时,柳月亭只强自笑笑。

  清胤太师父所铸“北斗七星剑”,可算并不曾出世,天下间原本少有人知晓。

  想那七剑结阵,第一次试用便招致门中灾祸,七剑从此散落其六。如今门中仅余的一柄“开阳”剑,为掌门袁迎舟所持有,但别说世人,就连自己尚且没有亲眼见过,更遑论外人。

  柳月亭心下明了这番缘由,但六剑遗失,门中的师长与前辈师兄们,也确实没有不遗余力地找寻过,而至于那其间的一层缘由,更是不便向外人说起。

  故而这当下,那女子口中这般问道,柳月亭一时间也无从答复。但想到这柄“天璇”剑,原本还是笼月峰上的那位岳师妹相托找寻之物,遂是言道:“其实这柄‘天璇’剑,本也是我们门中一位师妹委托在下找寻之物,我先前也曾多次下到天墨山下,专程找寻,如今既已寻获,回去师门之后,或许就该当交还于她。”

  闻说如此,姜雪灵道:“看来你们的那些师姊妹们都喜欢指使别人嘛,不知这又是哪一位师妹呢?”

  “这也不算指使人吧,只是大家同门之间,互帮互助的本分而已。”柳月亭有些苦色着道,眼中划过一丝神色,自然也是没有真去道出那位岳师妹的姓名。

  言说罢了,不觉间低头往那放置于一角的箩筐看去,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可没工夫去研究这柄“天璇”剑到底是要交给谁,整理一下思绪,又开口道:“不过眼下,这剑回去之后,要交给谁并不打紧。我看那个蓝衣之人的身份甚是可疑,原来他先前手中的那柄就是‘天权’剑,他还说道要以此举办夺剑会武,倘若能事先获悉其人的身份来历,或许便能知晓他们到底在使什么诡计。”

  只是与柳月亭这边忧患交集的境地不同,眼下那前方,坐于窗户边上的那女子始终好整以暇着,一会儿侧头眼望窗外,仿佛欣赏窗外景致,一会儿又在桌上翻看指甲,偶尔与柳月亭搭话的时候稍微回过身来,侧身坐在凳子上,不过很快就又转过了身去,专注在了其他事情上。

  “是你的那位,请你帮她卖松菇的师妹吗?那位请你寻剑的人。”过得些许时分,她的口中忽然有言语声道,对于方才柳月亭的神色,她是有看在眼里。

  柳月亭闻言一怔,道:“嗯,算是吧。不过其实对我来说,这剑只要回归了我们门中就行,至于为谁所用也并不重要,目前还是要尽快弄清那蓝衣之人的身份为好……”

  姜雪灵继续顾左右而言他:“所以,你是要将这把剑给你的那位师妹吗?”

  “嗯,也许会吧。”柳月亭口中应承道,同时暗自兴叹,看来是难以从这位姜姑娘这里打探出那蓝衣之人的身份了。

  “你很在意那个人的身份吗?”

  然而,就当他刚要放弃,正想着当前是应该径直回天墨山,还是去向这镜州城中那位“见多识广”的贩茶老兄,再行打探一番,姜雪灵的声音忽然又传过来。

  “出于一些原因,”柳月亭应声道,心头五味杂陈,面色不展,“是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姜雪灵又一声问道。

  柳月亭略微犹疑,轻叹一声道:“我观之那人一身邪气,分明来路不正,想来姜姑娘你肯定也有所发觉,倘若其人便是那‘覆天教’中之辈也实所难料。‘覆天教’是我们天墨门死敌,有血海般深仇,如若现今是那‘覆天教’卷土重来,意图对我们门派不利,我回去禀明师父,我们也好早做防备。”

  “除此之外,”说到这里,他话头一顿时,脸上有黯然之色,“在下的双亲,可说也皆是为那‘覆天教’所害,对于那些魔教中人,无论于公于私,在下都是势难相容。所以,倘若姜姑娘有所知晓那些人的身份,还要烦望相告。”

  面对了他这番颇有些恳切的话语,姜雪灵略微默然,随后一副终于准备要认真回复的模样,言道:“嗯,那好吧。不过,你虽然如此说来,但我却也并不知晓那人的身份与来历。这世间旁门左道的派别本来良多,也许未必就会是那什么‘覆天教’了罢。”

  柳月亭这时眼中闪动起一丝莫名的光芒,仿佛迟疑一下,但还是说道:“不过,先前那人曾说过,他似乎与姜姑娘旧识,你果真是不认得那人吗?”

  乍闻此言,姜雪灵一时间显得有些惊讶,忽而又是轻咬了嘴唇,蹙眉着,过得一时方才开口道了:“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跟他认识。”

  柳月亭心头一窒,道:“不知姜姑娘此话怎解,到底是否与那人相识,姜姑娘自己又怎会不知了?”

  姜雪灵道:“我便是不知道。”

  柳月亭道:“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弄清那人的身份而已,姜姑娘倘若知晓,当真可是盼望告知。”

  姜雪灵看过来一眼,道:“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再多问了,反正我说的你也不会信。”

  说完,她就起身往屋外走去,快要行至门口时,又回头看来一眼,目光却是落在柳月亭放在一角的那个箩筐上。

  柳月亭跟着走出房门,眼望着那女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间想起什么,忙向她喊声道:“对了,姜姑娘,在下今日便要回去天墨山上,这几日客房恐怕就无福消受了啊!”

  “住与不住都随你吧!”姜雪灵的话音传来,身影已然没入了重楼之间。

  柳月亭望向那边略显得有些阴暗的廊桥过道,无奈叹息一声,在他随后回身进屋,那屋外的过道中隐约又传来两声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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