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栏杆外,零星的小叶睡莲漂浮于溪水之上,一片片的青绿圆叶,其间的水色透出着深邃,仿如幽色的琉璃。
柳月亭在这一处临溪茶铺中休憩有一刻钟上下,自从方才,他看到刘亦谋同那女子进入对面街道上的一家店铺里,一时也没有出来。眼下他正看着旁边石栏杆外的溪水,显得有些出神。
如此过得些许时分,他忽而是一转眼,朝向自己放置在一旁的箩筐看去,想到先前去往陈姨的“杏淮人家”,也没见她锁上院门,应是暂时外出未归,那兴许客多的午时之前就便回。自己再坐得一刻钟,过去就应该差不多。
心中盘算定,他端起杯子,喝起茶水来,不经意间又往那对面街道上望去一眼,不禁稍一愕然间,却是又在那边的街道上看到了方才那还在逛店的二人。但这次不是在逛店了,而是独处在一道巷口里,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达那里的。
那巷子也没有正对着这边,眼下从柳月亭自己坐的位置上,往斜前方看去就是了,只不过是,那巷子也不宽,除了那巷口的一角,再往里去就被墙壁挡住不见。不过这也不打紧,因为此刻那二人就在那巷角处,正面对面地站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刘亦谋那边,此刻他正背对着这边,只是看他侧脸微动,应该是在口中说道着什么。那女子倒是斜面向这边,能看到她脸,不过也只见她不时微微摇头着,也少有开口言语。
柳月亭没去多想自己为何如此在意那二人,只是坐在这里等待午时来临的一段空闲里,总是不时要往那边看去。大概也是刚才听了宋铁柱口中对那刘亦谋的一番言语,心中也多少为那女子存着些担忧的缘故吧。
他一番心猿意马,忽然又觉得,自己总这样看着别人也有所失礼,遂又回过了头,端起来茶杯。
只是杯中之茶,他刚喝得了两口就已然见底,遂又转身叫宋店家过来掺水,罢了又端起来喝两口,一个不经意间又转头,朝向那对面巷子看去的刹那,“噗”的一声,他口中猛然喷出一大口水来,手按胸口剧咳不已。
原是他刚才举杯喝水中,一个转头朝向那边看去时,就正看到那刘亦谋于一番心急的言道中,突然向那女子双膝猛跪,仰头拱手,边口中继续殷切祈求着什么,边膝行着,挥舞手臂往那女子的腰腿上胡乱抓抱过去。
而再看那女子,这一猝不及防间正惊得花容失色,退后两步靠了墙,双手不住朝下,推拒那男子的手臂,同时又几次稍稍抬头,仿佛是朝柳月亭这边看过来。
再而柳月亭这边,原本刚才他听了那宋铁柱的话,一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此刻亲眼见那厮竟果然如此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行这般轻薄之事,脸上已生有愤愤之色。又想自己方才承师父传授一招“烈火裁决”,眼见这等不平之事,自无可能坐视不管。何况那受害女子,眼下于受侵害中,还在朝向自己这位天墨弟子这里不住目视过来,以为求助,更无退缩之理。
再不多作迟疑,携上随身事物就往那边而去。
“雪灵姑娘,你就答应了我吧!”
“我刘亦谋保证,一定会善待于姑娘!”
……
一条临溪巷子口处,一身华服男子双膝跪地,双手还在兀自向前乱抓乱舞,口中不住向着面前的女子,殷殷祈求。
而那女子则是正边朝巷子深里退走推拒,边口中惊慌劝慰。
“我说这位公子,既然人家不情愿,又何必再强人所难?”正当此时,境况胶着之际,忽然间一道清朗正气的声音从巷子入口处响起。
闻声,那正跪地请求的刘亦谋转头回来看了一眼,恨恨地出气一声,向着那巷口的人道:“哼!你的东西卖完了吗?”
说道中,他支撑站起,十分不情愿地回过身来:“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眼下正站在了巷子口处,柳月亭转眼朝那巷内女子看去,见她正面朝这边靠上墙,微微弯了腰一只手抓握在大腿裤子上,稍抬了头又低眉着,咬着了嘴唇怯生生地向自己看来。柳月亭向她微一颔首,随后又向那刘亦谋,口中虽然还有些气喘,不过依旧正气凛然的声音道:“你就是‘刘家堡’的刘亦谋吧,不过不管你是谁,都不该这般欺辱于人!”
那刘亦谋闻言就轻笑一声,道:“既然知我‘刘家堡’之名,何以还敢管本大爷的事来?”
柳月亭道:“天下不平事,天下人尽可管得。”
“那你可又知道,多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刘亦谋又笑说道,目光越过柳月亭,直往外面,溪流对向的街道间看去。
柳月亭微微侧头,也往后面看去一眼,见远处街面上,几道暗巷口里跟着就正有人蠢蠢欲动。眼中异色闪过,说什么也无退缩之理,又回过头来,向着那刘亦谋,正色道:“什么代价我不知道,但看阁下既然如此崇尚武力行事,那便也就不必多费口舌了罢。”
“好好好!”
那刘亦谋一抚掌,口中连声笑道,接着又向着柳月亭,趾高气昂道一声:“那就出去解决吧!”
言罢时,径自笑着,就从巷子中走出去。
柳月亭不禁有所皱眉,回头向他看了两眼,之后回过头来,朝前几步,走到那女子身旁,一肃容向她言道:“这位姑娘,你还好吧?”
那女子微微摇头两下,含带歉疚之意的目光看过来,道:“我没事,只不过,你这样没关系吧?”
柳月亭道:“我没关系,这原也是我们天墨弟子的本分。”说着,他又一回头看向外面,“只是让人没有想到,镜州城中还有这种家伙!”
回过头来,向着面前的女子,郑重而道:“姑娘请在此稍候,在下就先过去了。”
言罢时,他遂走回到巷子口,提过那一个靠放在街墙边的箩筐,然后继续向着外面的河边走去。
外面临溪的石栏杆上,此刻那刘亦谋正十分闲散地靠在上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柳月亭提着一个箩筐向他走去。
“你不是第一个。”
待得柳月亭堪堪走到丈许之外站定,他忽然口中突兀一声。
柳月亭不禁道:“什么?”
那刘亦谋脸带轻笑,言道:“还记得以前在这镜州城中,我曾经也遇到过几个你的同门,可惜他们也都像你一样不识时务,只不过好像到最后,似乎也没有谁讨得了好。怎么样,你……”
他口中还在兀自说道,但柳月亭那边,一时也并未如何作答。眼下他好整以暇,将箩筐放在了脚边,又不紧不慢地从中抽出来一柄剑,提于手上,随后方才目光平视过去,口中淡淡道一声:“便请赐教吧。”
“好得很呐!”
那刘亦谋闻言一窒,口中恨恨而道,眼中凶狠之色闪过。随后也不再多作无谓之言语,拔出腰间那柄缀玉长剑,与柳月亭短兵相接起来。
一时之间,见有人当街相斗,周围行人纷纷绕道而行,也有人远远观望起来。而这当下,那隐于各处暗巷里的人似乎是没有得到主子的指令,一时也未有所动。
那边对面的宋铁柱闻声,也朝向这边看来,正惊大了嘴巴。认出来那当事人之一的柳月亭,他记得自己分明刚刚才向他说道了那刘亦谋的厉害手段,没想到这才一会儿不见,他就又轻率莽撞了起来。
然而,此刻的那位他口中“手段厉害”之人,和柳月亭缠斗拆招了十几招就突然发觉不对劲,只觉对面的这一手天墨剑法基本功当真是格外扎实。决然一个后空翻接几个后跃,拉开身距,口中怒意一声:“好小子,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刘家剑法的厉害!”
随即只见他一边快速退行,一边举剑在身前凌空刻画,却是正在用剑尖凌空写字。
不过待到他写完一个“字”往后退一步,再继续写下一个字时,先前那字已然光芒闪烁着悬浮在空中。仔细辨认去,才发现与其说那是一个“字”,还不如说是某种奇异的刻符咒印来。
当下他如此边写边退,只片刻之间,身前半空中已然有五个闪闪耀目的刻符。
后续只见他刚刻画完第五个符印,忽地斜身一闪,到了那五印列字的旁侧,一挥剑往那五个符印上横劈一刀,随即那五个符印已然顺着了他那一招横劈的余势,围在了他的身边,转起圈来。再接着时,他一个举剑向天,剑尖之上一点光芒闪烁而逝,他身围的那五个旋转符印上已然各生出了一道白色真气流,于旋转中一一连接到了他高举的剑尖之上。
周围开始有风在他的脚下回旋起,地上的落叶纷纷卷过来。
交织在了剑尖之上的光芒跳跃着,从下方符印转轮中抽来的真气流愈发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已有脸盆般大小的耀眼元珠!
“公子小心!”
柳月亭正自犹疑观望中,突然间一道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见那紫衣女子正站在巷口处,朝向这边望来,目露关切之色。
他一皱眉,回过头来心念电闪,眼下那刘亦谋也不知是要施展什么招数,不过从那气势看来,势道应是不小。又刚才听他口中说道,看来门中已有多位同门在他手上吃亏,自己万不可松懈大意。再一见他这般施法运剑,身前正是大露空当,遂才当机立断,举剑向他冲刺而去。
而对面那刘亦谋,此刻施展招式还未完成,眼见柳月亭已然冲了过来,心中一凛,忙就加紧施为,跟着便要挥剑出招。
同时着柳月亭这边,这时见对方手上已然有所动作,也是心中一惊。堪堪算是近得了身去,便当即一个右脚踏前,同时高举一剑,瞬息间内息冲荡剑身,那先前已然积蓄在剑身内的火象真气从剑刃之上骤然激荡而出,一遇空气自动瞬间爆燃,跟着伴随他一个双手下劈时,一招“烈火裁决”已然斩出!
似乎也是还不及想明白,对方的这一招何以如此果决迅猛,那刘亦谋心中惊诧不止。眼看对面的那一道刚猛杀招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自己手中这一招“五气朝元”虽然将成未成,但也是向前一挥而出,如携风雷之势,朝向对面急攻过去。
他同时于心中料想,也许这番威力上可能要差上一点,不过在这等近距离之下,对方倘若正面身受此招,却也是非得重伤不可。
只是随即又岂料,自己的这一道“真元珠”就要往那柳月亭身上撞去时,竟然被他那柄吞吐着橙红色烈焰的剑直接从中切成了两半,而后续,那剑上势头不减,又继续朝向自己劈来,大惊之下忙一横剑挡架。
又哪料在紧接着的“铮”一声巨响过,自己手中的剑已被斩作两断,又是一惊之下,口中刚叫得出一声:“你……”便即被一条剑脊重重拍在肩胸上,身子连连倒退中,“扑通”一声从石栏杆上翻落了入河。
“公子!”
“公子!”
……
霎时之间,街道上各处传来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各街角巷里冲出来许多人。那其中,有的人一个急冲到石栏边就干脆利落地跳下河溪,还有的人挥舞着手中的各式家伙,朝向柳月亭所在的这边吆五喝六,眼看跟着就冲了过来。
“你还不快走!”
当一声女子话音从身后传来时,柳月亭正自原地伫立,脸上浮现诧异之色。他回头看去,见刚才那位紫衣少女正站在身后,向自己投来有些焦急的目光。
“这些人……”
他才刚开口说得几个字,随即就被那紫衣少女一把拉着,回入了刚才的那条巷子,才转眼,便已有不少刘家堡中的人追至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