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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连阴雨

苍墨剑华录 镌刻晨霜 5718 2024-11-12 09:08

  在经过了数座中途点山峰之后,柳月亭终于到达了天都峰上。

  从铁索桥上走下来,一座巨大的广场豁然入眼。

  放眼而望,广场的地面上皆平铺着如同白玉般的大理石,行走其上,光可鉴人。此时晨雾未消,脚边一层明纱般的薄雾轻柔萦绕,整座广场之上恍如云台仙境。

  远处的广场中央是一座大圆形的天坛练武台,而广场上围绕着天坛四周,还有着按照八卦方位罗列开来的另外八座练武台。一共大小九座练武台如此罗列排布,在广场上构筑成了一幅巨大的太极八卦阵图。

  练武场之外,数十丈开外的山门方向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牌坊矗然屹立,仅是那中间的主门即宽有三丈、高五丈有余。两边而去,还各有着三道、一共六道侧门,象征着天墨门中的六脉同门。

  在主门之下的两侧,两根数人合抱的石柱,上面饰有祥云浮雕。祥云层下方密集,往上而去渐渐稀疏,正上方的匾额位置上镌有三个鎏金古字--“天墨门”。

  柳月亭过来的地方从面向山门的方向看去,正位于八卦练武场的右前方。

  眼下他靠着广场的边缘往练武场的后方走去,那个方向上,正远远地能够看见一长排的屋宇。

  与昔日的玄清峰一道,作为天墨门中曾经的两座主峰之一,如今全派上下两千余人里,便有将近千人在这天都峰上。时下辰时已过,初阳的光辉洒落到了峰上,广场上的几处练武台上,一些弟子正在操练着剑法。晨光映射中,有点滴汗珠挥洒而下,其中的每一滴都昭示着其主人正在异常卖力地修炼当中。

  贴近了广场边缘,柳月亭径自悄声而行着,不忍打扰。

  广场后的天都峰屋宇聚落前,靠近崖边的一角,几棵大树蔚然成荫。柳月亭走到这里后,回首望向身后的练武场,嘴角间不觉略有一丝上翘的弧度。

  连排屋宇群的外缘,一条林荫小道,行于其间,左首不远处便是断崖,其间白云悠悠。右首三丈开处,连绵的碧瓦屋宇坐落,但见各种幽庭廊院充斥其间,明台朗阁不一而足,水亭书榭也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处天都峰上的师兄弟们自己改造出来的雅阁棋轩--

  如此一派繁荣景象,只怕是把“天都峰”改名叫做“天都城”都不无为过了,引得原本就少有机会来这天都峰上串门的柳月亭,当下一路行去之时,直是不住侧目,心中接连叹怀。

  在穿越了重重院落、道道转角,总算来到天都峰的后院出口。面前一道长墙与月洞,从这里出去,便能去往后山菜园。

  来到了这里之后,柳月亭驻足未前,一番四周环顾起来。不多时,眼见那旁侧不远处,一个天都峰弟子正朝向这边悠悠而来,当下遂用手抵于嘴唇,咳咳了两声,迎上前去,拱手一礼,言道:“这位师兄,在下蕴秀峰柳月亭,本来想要去往贵地后山菜园采摘一些土物,还望烦请向秦元辙师兄知会一声则个。”

  那天都峰弟子抱拳回礼,应道了声:“在下天都峰陆鸣轩。”随即坦然一笑,“这位柳兄客气了,区区小事,何须惊动于秦师兄,如有所需就请自便吧。”

  闻言,柳月亭面容一肃,又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陆师兄了。”

  陆鸣轩颔首而笑,道:“柳兄自不必客气。”

  竟有出乎意料的顺利,柳月亭的心里霎时感到一阵轻快,当下也没再多作寒暄,转身便出了月洞门,往天都峰后山而去。

  “柳兄可认得那去往菜园的路吗?”刚走出来没多远,陆鸣轩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柳月亭闻言回过了身来,面上强露一笑,顿了顿,应道:“我只知道在后山,但却是没有去过,到了我再找找吧……”

  那陆鸣轩笑道:“此去后山菜园会途径三条岔路,第一条直行,第二条和第三条都转左首而行,后面便能够看见了。”

  柳月亭心下颇存感怀之意,觉得这位陆鸣轩真是一位厚道之人,口中不禁又感谢道了声:“多谢陆师兄指点!”

  “柳兄不必多礼,不过……”陆鸣轩说道着,话头一顿,略一沉吟过后,续道,“不知柳兄可是新近加入的同道吗?”

  柳月亭稍有错愕,抬手以手背在口鼻间抵了一下,有所苦笑道:“这个……其实实不相瞒,我加入门中已然七年有余了。”

  陆鸣轩脸露尴尬神色,忙赔笑道:“啊,失礼失礼,我是看柳兄有些面生,所以这才有此一问。”

  柳月亭面上兀自含带勉强的笑意:“我们门派中两千多人,有所面生之人也属寻常。”

  “柳兄所言甚是。”陆鸣轩口中笑道一声,随即一个拱手道,“那么,就此别过。”

  跟着,柳月亭亦拱手前推,言道:“陆师兄再会。”

  罢了,二人遂各自去了。

  话说,没吃过猪肉总也看见过猪跑。这菜园之事,柳月亭以往虽然没有做过,但平日里也看到过他六师兄收获归来时的样子。

  在经过了天都峰那位陆鸣轩的指点后,他很快就来到了菜园,接下来便按照了记忆中的样子,又砍又挖地忙活了一阵,不一会儿便装满了箩筐。

  临近午时,柳月亭背着一筐东西原路而回,此时的广场上已然愈发地人头攒动起来,不过似乎也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至少没有人过来跟他搭讪。

  时下,眼看那条通往蕴秀峰的铁索桥就快触手可及,心里头正不禁着一阵暗喜。

  “柳师弟,请留步!”

  然而,正当他抬脚要往那铁索桥上踏去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只见那十步开外,在一大群人的拥簇之中,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微笑着向这边走来。

  “秦师兄好!”柳月亭心头一怔,随即不等到那男子如何走近身前,便放下了背上的箩筐,拱手欠身一礼,口中称呼道了一声。

  此人自然便是天都峰大弟子暨代门主,秦元辙了。

  而要说起他的后一个身份--

  自从两年之前,原天都峰门主清机道人去了参合峰上,同师兄清殊道人一起日夜参悟道法,从此即盘桓不回。秦元辙身为天都峰大弟子,平素交游甚广,在本门弟子们中素来颇有威望,拥趸良多,所以如今清机道人不在的这两年里,天都上便是由他担任代门主之位。

  当下,秦元辙走到了距离柳月亭三步左右处,驻足而立,向着一旁地上放着的箩筐看了看,微笑道:“不知柳师弟这是?”

  柳月亭知他所问之意,面色歉然道:“秦师兄,我刚才到你们后山菜园采摘了一点土物,未得知会一声,还请见谅……”

  随即时,还未待他话音落罢,那和秦元辙一起过来的周围众人间便不禁有些笑声,但人群中间的这个白衣翩翩的男子却未失礼仪。眼下,他正自含笑而立,样貌气定神闲,剑眉星目间器宇轩昂,腰侧挂有一柄置于蓝白剑鞘中的宝剑,剑柄端头垂下一段红色穗子,正是原门主清机道人所传的一柄“纯钧”剑。

  少顷,秦元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肃容,然后向着了柳月亭,颔首笑道:“区区之事,何足挂齿?我看柳师弟如此勤勉身为,才要当值得敬佩才是!”

  “哪里,是秦师兄谬赞了。”柳月亭正感脸上不自在,闻言忙摆了摆手,应道。

  “掌门师叔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是我门中的俊杰之辈无疑了!”秦元辙抚掌而笑,口中言道,随后微一沉吟,又道来,“对了,柳师弟,我好久没到蕴秀峰走动,不知道郭兄他最近可好?”

  柳月亭道:“大师兄他向来修炼刻苦,自从师父上次传剑之后,最近也是时常早起练习。”

  秦元辙闻言一笑,随后又有所提起蕴秀峰上的其他人。

  柳月亭心知这位天都峰秦元辙师兄素来交游甚广,与天墨门各脉都有所交情,也就不曾如何多想,一一相告。只是待得后面之时,二人口中正提及到金燕的近况,他却是不知怎的,忽而是想到了今早饭间的事,遂有所苦笑着道:“金燕师姐她最近是很好的,就只是我不太好罢了。”

  哪料秦元辙误解于他话里的意思,当下沉吟了一番之后,点头着,口中只道:“嗯,这事确实颇为棘手。我之前也曾经听闻过,柳师弟迟迟无法突破这‘炼气’一关……”

  莫名被戳中了痛处,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实在并不希望对方在这众人之前继续说下去的柳月亭,当下遂忙着应承道:“是,此事原不必烦劳秦师兄挂心,我定当坚持努力……”

  但他话说到一半就分心了,忽然之间,眼角的余光中似乎正瞥见到什么。随即时,他转头朝山门方向看去,就见眼下一大群女弟子进入了山门,正朝这边而来,看来便是笼月峰上的师姊妹们了。

  本来天墨门中的各峰脉经由中间的天都峰,通过铁索道相连,天都峰、笼月峰和蕴秀峰之间互成三角之势。

  天都峰广场之上,通往蕴秀峰的索道位于八卦练武场的右前方,而通往笼月峰的索道则位于右后方,从山门下回来的笼月峰弟子,回去都需从蕴秀峰的铁索道前经过。

  此刻眼见如此状况,霎时之间,柳月亭没来由地心头一紧,接过了自己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头,朝向秦元辙等人,抱拳而道:“秦师兄,现下我还有事情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言罢便即背起了箩筐,转身就要行去。

  “柳兄为何行色匆匆呢?”此时后方突然一道问声起,却是人群之中,一人正自高声而道。柳月亭身形一窒,然后才又听到那人后续慢悠悠地道来,“眼下难得秦师兄在此,柳兄若得他指点一二,定能一番助益良多啊!”

  跟着时,秦元辙的声音正朝向那人道:“卢师弟言重了。”

  “不敢向秦师兄请教……”柳月亭径自转身回应,但他的话才说出口,随即便又被身侧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莺莺燕燕的女子哄笑声给打断了。当即又忙把刚背上的箩筐放下了,目视于别处,心里面却直叫苦不迭。

  果然才一个转眼,就闻那边一个女子笑吟吟的声音传了过来:“秦师兄,你们正在聊什么呢?”

  秦元辙略微颔首一笑,转身向着了那一众笼月峰女弟子,道:“王师姐,还有诸位师姊妹们,我们刚才正在和柳师弟交流修炼心得呢。”

  闻言,那群女子间又笑。

  众女弟子间的那王姓女子,当下看了看一旁柳月亭才刚放下的箩筐,向他笑意盈盈道:“柳师弟,好久不见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柳师弟刚才说他正有要事在身呢。”一道回应声,却是刚才秦元辙身边的那位卢姓弟子又在笑言道。

  旋即,周围的人群中也不禁又是一阵哄笑。

  此时此刻,柳月亭当真叫一个无颜面以对,但自己目前在宗门中的境况如此,也怪不得别人如何去说,当下只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此时的他为秦元辙等人以及笼月峰众女弟子所围,一时间也脱身无望。

  周围的笑言声中,那王姓女子转过了头,朝向柳月亭这边目视过来,意欲询问。

  认得她是众女子中长姊、笼月峰大弟子王红叶,柳月亭忙垂首应道了一声:“不敢有劳王师姐挂怀!”

  随后时,那女子还未发声,一旁秦元辙忽而径自言道:“柳师弟,据说面前的这位笼月峰岳雨璇岳师妹,”说道着,他看向此刻笼月峰众人间的一个女子,微微抬手一引,转而继续向着柳月亭,笑言道,“才当真是天资聪颖,加入我们天墨门中只两年便练成了少有的冰象真气,也许你应该向她多取取经哦!”

  柳月亭向他言及的那女子看去,见她此时正侧过了头,微微抿着嘴唇,似乎并没有打算说话。瘦削的肩背之后,一头长长的头发笔直垂下,发端平整丝毫不乱。同样平齐的刘海下,一张白皙的侧脸清秀中带着些柔润,长长的睫毛间又带了几分稚气。

  这般的清纯气质之下,再加上天都峰代门主秦元辙的几句口碑,顿时便引得周围不少男弟子纷纷侧目。

  “岳师妹两年即练成真气,虽说也算资质颇佳,但照我看来,跟秦师兄比起来还是有所差距啊!”人群间的一阵低声私语中,那位卢姓弟子又正自提声笑言道。接着,他朝向柳月亭这边看看,咳了一咳,又道,“但这位柳师弟,好像入我们天墨门中已有五六年了吧?”

  柳月亭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道:“差不多吧……”

  周围又有了一些窃笑,那卢姓弟子也一边哼笑了两声,揶揄般道:“柳师弟,恕我直言,看来你还需要好好用功才是啊。”说到这里,他口中笑叹了一声,方又续道,“这也就只你们蕴秀峰上有这般待遇了,有掌门师叔包容。倘若是在我们参合峰上,太师叔门下,别说六年多,就是四五年……”

  “卢师弟,不当如此讲话!”那人话未说完,从旁一道言语声截道,却是出自秦元辙之口。原本他刚才听那卢姓弟子开始说道,便保持微笑不语,但此刻却是不待他说完,便已然截道。后续他略微停顿,又道,“蕴秀峰同门的情况不同,掌门师叔他最近几年来时常在玄清峰上闭关,柳师弟在蕴秀峰上入门晚,恰好逢上,想来也只是平日里疏于请教,这才有所延误。我们都是天墨门中弟子,相信掌门师叔不会偏袒于人。”

  秦元辙言语间眉头渐紧,微微抬头时,视线越过了人群,望向远处苍穹。待他言罢,周围众人一时间也无人开口回应,气氛忽然有些凝重了起来。

  此刻见状,笼月峰众人间,王红叶莞尔一笑,向着秦元辙道:“不过呢,秦师兄,你们可不要小看了柳师弟哦!我听金燕师妹说,柳师弟虽然炼气不成,不过于金象剑道中的纯剑法路数却十分熟稔呢。”

  秦元辙闻言微微一怔,眼中一丝神色划过,回过了头来,口中道:“哦,是吗?这个我却是未曾知晓,金象剑道吗……”

  “是啊,所以说掌门师伯他也许并没有存着什么偏袒哦。”王红叶应承道,当下似乎并未察觉到秦元辙的神色,只是又径自说道了一声。罢了,又冲着柳月亭笑了笑,随后便与笼月峰众人一起告辞而去了。

  天都峰弟子这边,秦元辙一时间仿佛有些若有所思起来,之后同柳月亭又闲散地聊了几句,也同天都峰众人一起去了。

  柳月亭独立于地,面对着刚才心中所期望的四周空旷景象,一番环顾之余,不禁强自笑了笑,背上竹筐,踏上了铁索桥。

  随后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另一边正自远去的笼月峰众人间,一个长发少女忽而回过了头来,望了望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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