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崔冠文被熏醒了。

　　他把脸旁边的臭脚搬开，将头朝下睡得正香的崔冠武拽了起来。

　　这小子睡觉和跑酷似的，经常把崔冠文当成障碍物，一宿能从崔冠文的身上翻过去四五回。

　　兄弟两人洗漱完，慢跑到什刹海，做完几组踢腿、下腰的拉伸动作，一边默背着拳谱，一边演练一路华拳。

　　“早起抖擞双练拳；”

　　“先走后拆是真传；”

　　“跨虎接打雕展翅；”

　　“韦陀献杵抱胸前；”

　　......

　　热身结束后，两人又练了一会儿二路华拳的对打对拆。

　　由于记忆是继承而来的，崔冠文单练还可以，对打对拆的时候，招式衔接不是很流畅，出现了不少失误。

　　崔冠武以为哥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处处小心，故意放慢动作，给哥哥喂招。

　　两人练完拳，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待早上的朝阳升起后，迎着阳光能看见从他们头顶升腾而出的热气，让兄弟俩看起来分外的朝气蓬勃。

　　往回走的时候，两人绕了点路，拐到帽儿胡同的西口早餐店前，崔冠文排在买早餐的队伍的后面，让弟弟回家取暖壶。

　　崔冠文决定这几天的早饭都在外面买，晚上要是回来的早，就把做饭的活接过来，让蔡素芬多休息休息。

　　蔡素芬常年练拳，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但是在护理原身的两个月里，天天帮着原身翻身、擦洗，又要活动关节，熟络肌肉，过度劳累的同时，还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现在崔冠文一天天康复，蔡素芬的心情一点点地放松，之前积累的疲惫、焦虑一起发作，如果放任不管，那么蔡素芬很可能会大病一场。

　　此时，崔冠文要做的就是让蔡素芬多休息，心情愉悦，以此来缓解身心的疲惫，让身体慢慢恢复。

　　兄弟二人买完焦圈和豆浆回到家，小丫头蔫蔫地叫了声“大锅”，嘟着嘴接过装焦圈的网兜，不用想就知道是不高兴了。

　　“起来没看见你们俩，后来知道你们俩出去练拳，嘴就撅起来了！”蔡素芬把碗筷放在八仙桌上，朝女儿点了点。

　　“天没亮呢，你二哥在炕上翻跟头把我撞醒了，要不我还能多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叫你一起啊......”

　　崔冠文耐心解释了两句，小丫头喝豆浆的速度明显加快，焦圈也咬的“咔呲咔呲”的。

　　崔冠武的眼睛里只有焦圈，一手俩焦圈，接着装豆浆的饭碗，一口下去，碗面上飘起一层碎屑。

　　吃饭的时候，崔冠文特意把昨天画的草图拿出来炫耀一番，说得好像多了不起的发明似的，让蔡素芬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神采。

　　不知道崔冠武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昨晚梦到了什么，跟着傻乐了一早上。

　　吃完早饭，焦圈还剩了六个，这是崔冠文特意多买的，只要切点咸菜，崔冠武和崔冠英的午饭就解决了。

　　......

　　来到单位，崔冠文没有急着把强力断屑车刀的角度图拿出来，而是按部就班地跟着大家伙开早会。

　　会上，车间主任张铁特意问了除锈器的事，在得知试验成功后，非常高兴。

　　散会后，张铁让崔冠文他们跟着陈秉军去成品库那边准备试验，自己则去了厂部。

　　不一会儿，李怀德和张铁联袂而来，后面跟着一个团委的办事员，而主管机修车间的设备的副厂长杨宏伟却不见踪影。

　　李怀德低头和张铁说了两句，张铁一摆手：“开始吧！”

　　站在砂箱两侧的邱东来和戴玉恒听见命令，连忙搬动着杠杆，铁链带着钢筋在砂箱里摩擦起来，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行了！”范海杰估算时间差不多了，让两个徒弟停了下来。

　　“主任，李书记，欢迎你们检查结果。”陈秉军卸下一根钢筋，抹去砂土，送到李怀德和张铁跟前。

　　“嗯，不错！”李怀德是搞宣传的出身，根本不懂技术方面的事，只是简单的看过之后，给了一个万能的评价。

　　“李书记，咱们厂的产品有四大类，刨去法兰，剩下的三大类是小型元钢，小型螺纹钢和线材，这个是小型螺纹钢筋的一种，直径是14毫米......”张铁接过钢筋，详细地讲解起来。

　　“这么说来，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革新啊！”

　　李怀德在听说一天能节省十六个人工的时候，立刻带头鼓掌，随后走到范海杰跟前，握住了他的手，“好啊，了不起啊！”

　　“不是我，是我徒弟！”范海杰连忙谦让，想把李怀德引向崔冠文。

　　李怀德只是借机摆脱张铁的说教，根本不给范海杰解释的机会，转过身去和邱东来、戴玉恒握了握手。

　　接着，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砂箱，对着跟来的办事员交代道：“小耿，你一定要把这个发明革新详细地记录下来，我会向领导建议，给所有参加这项发明革新的同志记功的。”

　　“好！”邱东来立刻鼓起掌来，并高声叫好。

　　李怀德收买了一波人心后，和张铁、陈秉军两人聊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崔冠文像是看戏似的，看完了这场秀，在心里写下了评价：“这孙子还真会演戏，要不是规定每个领导干部都要下车间半天，估计想见他一面都难。

　　“每个车间留下一个学徒，六个人分三组，先轮流干着，要是有问题就去找范师傅。”

　　张铁送走李怀德后，安排完学徒工的分配问题，带着崔冠文他们回到了机修车间。

　　车间的领导去了车间办公室，崔冠文和范海杰、邱东来、戴玉恒回到工位。

　　机修车间的车工主要负责加工轧辊和轧机的备件。

　　邱东来、崔冠文和戴玉恒是一起拜的师，一起通过考试，现在都是一级车工。

　　邱东来和戴玉恒有自己的工作任务，崔冠文没有工作安排，不能上机床，就跟在范海杰身边打下手。

　　工作间隙，他把强力断屑车刀的图纸拿了出来：“师傅，您看看这个图！”

　　“哦？”范海杰在套袖上蹭了蹭手上的油渍，接过了那页纸。

　　崔冠文拿专用的勾子把车床上的铁屑勾下来，把地上的碎屑扫进撮子里，又把邱东来和戴玉恒工位上的碎屑收集到一起，拎着撮子往车间角落的垃圾筐走去。

　　“范师傅，崔石头又搞什么名堂，不是又弄那种加了两个木头盘子的破玩意儿吧！”

　　一个颧骨高突的年轻工人舔着犬牙，凑过来搭话。

　　范海杰被手中的车刀图吸引，一边侧身挡住了手中的图，一边哼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张擦屁股纸吗？”

　　“排叉，你特么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擦屁股纸，什么叫加了两个木头盘子，有能耐你也加啊，两个不够，你加四个，最好按腿上能跑的！”

　　邱东来的工位就在旁边，听见这话，摘下手套，绕过车床，走了过来。

　　他的脾气向来火爆，又是大师哥，怎么可能看着旁人对师傅阴阳怪气的。

　　“本来就是、”

　　“是你姥姥！”邱东来一抬膝盖把排叉顶了个趔趄，叉着腿站在了对方的面前，自上而下盯着对方。

　　排叉半蹲在地上，对着邱东来怒目而视。

　　两人一站一蹲，看着像是排叉要喝尿似的。

　　排叉心思百转，最后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呲笑道：“邱黑子，你不就仗着你二叔吗？没有你二叔，你嘛也不是！”

　　“二叔？！”

　　崔冠文挡在要动手的邱东来的前面，对着排叉说道：“排叉，你想二叔了是吧！要不这样，咱俩练练，赢了的当二叔，输了的也不吃亏，多个亲戚，管赢的叫二叔，过年还能得俩钱花花！”

　　“嘿嘿，孙贼，敢不！”邱东来撸起袖子，朝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边搓手掌，边转头看了崔冠文一眼。

　　他没想到平时很少动手的崔冠文竟然主动约战，还提出一个这么好玩的建议，恨不得马上动手，把对方打到跪在地上喊“二叔”。

　　排叉愣了一下，看着已经在挽袖子的邱东来，再看看露出一截黑色护腕的崔冠文，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排叉的几个师兄弟本来还在向这边看，见到排叉回头，连忙低头避开了排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