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时代的鸿沟
一直以来,轧钢厂作为生产单位,只负责生产供应、钢材,并不负责清理钢材上的铁锈。
可是,为了新修建的法兰车间能尽快竣工,早日投入生产,轧钢厂不得不配合建筑公司的施工队,抽调厂里的学徒工,对钢筋进行除锈。
除锈的方法很原始,也很暴力。
一个大长条状的砂箱,十个人两两分组,站在砂箱两端往复拉拽钢筋,靠砂箱里的砂子将钢筋上的锈迹磨掉。
“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也要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学徒工一边拉着钢筋,一边唱着童谣,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不对,不对!你唱的不对!”
一个带着眼镜的学徒工摆手纠正道:“应该是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妈妈去爸爸去,小宝宝也要去。”
“四眼,什么部队?返乡团吗?”
“四眼,我说你也太教条了,南郊那边还说姥姥家不给饭呢!”
“就是,唱个歌,大家乐呵乐呵,又不是比赛、表演!”
“那怎么能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
几个学徒因为一首童谣争执起来。
崔冠文并没有制止,一边推拉着钢筋,一边回忆前世见过的一种杠杆式的砂箱去锈器。
那种去锈器只比眼前的砂箱多了两个木质的圆盘和两根杠杆,以及一条铁链,只要两个人就能操作。
“换人!”成品库的带班的工人见崔冠文他们磨完一组钢筋,喊了一声,领着几个学徒工上前把崔冠文他们换了下来。
崔冠文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伸手在身上拍了拍,兜里只有工作证和职工防护用品手册。
他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用脚将地上的土抹平,在地上勾画起来。
识图、制图是钳工的基本功之一,崔冠文利用换班休息的时间,在中午下班之前,很快就做出了记忆的钢筋去锈器的构造图,并根据经验对一些地方进行了改进。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和范海杰、邱东来和老戴说了钢筋去锈器的事,并用手沾着水在桌子上画了个草图。
“好是好,但是没多大用啊,咱们厂盖完房子,就用不上这个了,而且砂箱还是施工队的,人家能不能同意都是另外一回事!”
邱东来还是比较实际的,表示完赞同,又泼了一盆冷水。
“师哥,咱们用不上,施工队那边能用啊!”老戴向来比较积极乐观,看问题的角度也有些理想主义。
“嗯,玉恒说的对。”范海杰点了点头,对小徒弟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邱东来咽下嘴里的饭,拿起筷子插上手套,晃了晃:“得,三比一,我投降!”
“嘿嘿!”戴玉恒一双眼睛又笑成了元宝状。
“师傅,您看!”崔冠文和两个师兄弟击了下手掌,三人一起看向范海杰。
“我先去找段长说一声,你去找张纸,把图画在纸上再来找我。”范海杰没犹豫,起身朝陈段长那边走去。
“师哥,饭盆给我,你去画图吧!”戴玉恒把师傅的饭盆摞在自己的饭盆上,又抢走了崔冠文和邱东来的饭盆。
崔冠文见陈秉军也在食堂,便没回车间,朝食堂后厨的人借了一张便签和一只铅笔,伏在陈秉军他们那张桌子上,把草图画了出来。
“嗯,有点意思,你师傅还真没说错,这样一来能省下不少人工。”陈秉军一眼就看出这张图的意义所在。
“这个改起来也不费事,两个盘子、两根棍子,再加上一个链子和几个卡扣就齐活了!”
车一组的组长伸手在草图上比量完,朝崔冠文笑道:“石头,以前你可从来不会动这个脑筋啊!”
“听这帮学徒唱了一上午的拉大锯扯大锯,再不动动脑子,下午,我害怕这帮小子撒尿和泥玩!”崔冠文比划着推拉的动作,逗得几人笑了起来。
“行,我这就去找主任,让他找单位领导和施工队那边协调一下,施工队要是不同意,咱们就自己弄个砂箱。”
陈秉军也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快人,拿起草图,朝范海杰歪了下头,两人并肩走出了食堂。
下午,机修车间的主任张铁和陈秉军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的到了成品库这边走了一圈。
建筑公司的施工队长在一旁陪着,双方看起来谈得挺融洽,最后朝砂箱那边指了两下,才转身离开。
“李怀德?这么早就谢顶了!”
崔冠文眨了眨眼睛,发现那个三十岁的男的似乎是电视剧中的大反派---李怀德李副厂长。
很快,陈秉军又回来了,边走边朝崔冠文招手。
“段长,您找我!”崔冠文跑过来,笑着问道。
“你晚上有事没?”
“没有!”
“那行,厂子和施工队沟通完了,可以用他们的砂箱。一会儿我和你师傅说一声,让他去领材料,你们师徒几人晚上加个班,把那个除锈器弄出来,争取明天就能用上。”
“那您帮我给家里带个话,就说我晚点回去!”
“行啊!”陈秉军点头应下后,从耳朵上摘下一根划针,递给崔冠文:“给你。”
“嘿嘿!”崔冠文咧嘴一笑,接过划针,插进了护腕的夹层里。
这根划针是在直径4毫米的弹簧钢丝上焊上了一截硬质合金窄条,通体大约20多厘米。
原身之前的那根划针是锋钢,也就是高速钢,用车刀锻打拨细制成的。
划针打磨之后,绝对的锋利,十米之内随手一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扎透羊腿骨。
原身一直把它当做暗器来用,受伤那天事发突然,加上对方人多,而且还有暗手,要不原身也不能吃了那么大的亏。
“厂子里遍地的废料,你又是车工,你就不能做点正经的玩意防身,这玩意儿哪有刀和匕首好用啊。”陈秉军实在瞧不上还没指头粗的划针。
“匕首一出,生死难料啊!”
后世人崔冠文被这个时代人保守又奔放的思想吓到了,可是想想现在别说匕首,枪械都不稀奇,也就释然了。
晚上下班,崔冠文这组十人共计磨了95根钢筋,比另一组少了五根。
回到机修车间,范海杰已经把圆盘和杠杆等部件做出来了,邱东来和戴玉恒拿着细砂纸正在蹭圆盘和杠杆上的毛刺。
杠杆是车的,圆盘是刨的,范海杰正在磨固定钢筋的卡扣。
作为一名六级车工,范海杰的手艺非常好,做这点小玩意真是三个手指抓田螺——十拿九稳。
而且他做出来的物件就像他的人一样---扎实。
剩下的工作就是将砂箱破孔,组装实操了。
师徒四人来到成品库,戴玉恒拿量高尺和高度游标尺测量了砂箱的尺寸,并用蓝油做好标记。
邱东来用窄凿凿出孔洞,再用蛇头刮刀把孔洞扩大,刮平。
锤子、窄凿和蛇头刮刀都是从钳工组借来的。
机修车间就这点比较好,什么设备、什么工种都有,家伙事特别齐全。
崔冠文的活最简单,负责在铁链上安装卡扣。
随着圆盘、杠杆和铁链被固定好,钢筋也扣在了卡扣里,戴玉恒和邱东来握着杠杆来回转动,裹着钢筋的砂子慢慢地变热,带走了斑斑锈迹。
邱东来没有耐性,每隔一会儿就停下来看看。
几次之后,他将钢筋从砂箱里抽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大笑道:“哈哈,师傅,咱们成了、成了!”
“嗯,两组人来回替换,一个砂箱,只需要四个人,那么一天就能少用16个工!”
范海杰将钢筋上的砂土抹去,满意地连连点头。
接着,他围着砂箱走了一圈,敲了敲圆盘和杠杆,晃了晃铁链上的卡扣。
“好啊!一下子就省了十六个工,也就是多出十六个同志,这样的话,我们实现四化的速度又快了一步!”
戴玉恒擦掉脸上的汗,小圆脸兴奋得泛起潮红。
作为穿越者,崔冠文能理解三人的心情,却很难融入到这个时代特有的澎湃激情中去。
正是这种隔阂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无懈可击,依然存在着不容忽视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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