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宸王府门口，唐仇牵着马站在那里。
没过多久，萧凌宸从大门走出来，此时已过卯时，却没看到洛倾凝的身影。
萧凌宸从唐仇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殿下，洛姑娘……”
萧凌宸剑眉微凝，语气寡淡：“我们走。”
话音未落，便宛若一阵疾风掠过，呼啸着疾驰而去，唐仇反应过来立刻飞身跃上马背跟上，对方几乎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
叶府。
叶琳琅的灵堂设在正殿，萧凌宸赶到时，灵堂已挂起白色的丧幡，叶夫人坐在椅子上，靠着站在旁边的叶芊瑜，身子颤抖，显然是在哭泣。
看到萧凌宸走进来，叶如海迎上来，脸上也是难掩的悲伤，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殿下。”叶如海揖了一礼，被萧凌宸扶起来。
“这个时候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大人请节哀。”
叶如海点点头，却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两日事多，听闻是唐侍卫亲自盯着京兆府查案，还未感谢殿下好意。”
“你我相交多年，琳琅又与凝儿交好，这些都是应该的，何必言谢。”萧凌宸没有多说，他派唐仇参与调查，并非只是因为和叶府的私交，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声无息杀害朝中重臣之女的人，极有可能也是位高权重的人，即使京兆府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必敢或者说未必能让真相水落石出，而有唐仇在，不管是京兆府，还是凶手，都会有所忌惮。
辰时过后，过府祭奠的人陆陆续续到了，来的大都是京中高门望族，别的不说，叶尚书在朝中的同僚，叶夫人相熟诰命夫人们，加上和叶琳琅有交情的世家小姐，京城富贵人家便差不多都派人到场了。
叶琳琅是小辈，祭奠礼相对简单些，来客与逝者亲属见礼，然后在火盆里添一把黍稷梗便可离去。
叶如海和叶芊瑜站在一边迎客，叶夫人因为身体不适，只能坐着，有客过来问候施礼，她也只是微微颔首，大概是悲伤过度说不出话来了。
萧凌宸一直都未离开，负手站在灵堂最不起眼的角落，冷漠地看着人来人往。
萧凌邺来得也早，祭拜完便匆匆离去，当时出事后，他便请旨参与调查，只不过是在暗中，无人知晓，他和唐仇一暗一明，也是算是萧凌宸的主意，一来做两手准备，二来，让宸王府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更方便萧凌邺行事。此时萧凌邺来去匆匆，只怕还是为了调查。
萧凌翀来时神色阴沉，不过他这两天确实郁闷，儿时订个娃娃亲，白家小姐夭折，长大了求娶彭国公家的女儿，先是被皇帝拒绝，后又被人家姑娘亲自拒婚，这次好不容易皇帝没反对，圣旨还没等下，又出了这等事，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之后沐亲王妃带了一双儿女来，萧语嫣眼睛泛红，显然是哭过。
怀王和叶家来往不多，也派了人来问候。
当然，也看到了一些并不想看到的人……
宁远侯白礼带着妻女一道来，一家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哀伤，看起来竟比叶家人还要悲痛几分，白礼也就罢了，好歹也算同僚多年，加之此人生性伪善，此刻倒并不违和，可白慕惜母女向来眼高于顶，自诩一品侯爵家眷，尚书府比起侯府自然还是差了点品阶，她们母女从未将叶家放在眼里过，今日即便不来，也无人挑得出什么毛病，而现在装出这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实在让人恶心。
暗处的萧凌宸瞳孔微微一缩，淡漠的目光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凉意。
宁远侯……白家……
巳时未过，便已经无人再入府了，叶家一家人脸上悲伤之色未减，还添了几分疲惫。
萧凌宸从暗处出来，走到灵案前面，在火盆里又加了一把黍稷。
再次回身的时候，看到外面院子里，那个身着样式极为朴素纯白曳地长裙的纤弱身影正缓缓走来，她未着粉黛，乌发不绾，未加半点珠饰，清冷淡雅，却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质，仿佛远远的就能感受到她脱俗的神韵。
一袭白衣胜似雪，双目流光若寒星，此刻，这句话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萧凌宸微微凝眉，心中一痛，眼底有一丝黯淡一闪而过，一朝风雨，她，到底是与从前不同了。
洛倾凝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走进来后放在一边，目光投向萧凌宸，却没过多停留，而是到叶氏夫妇面前行了一礼。
“叶伯伯，叶伯母，抱歉。”洛倾凝的声音还是哑得厉害。
叶如海方要伸手虚扶一把，却被她一个复杂的眼神制止了。
“抱歉今日来晚了，也抱歉……没能保护好她。”
“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
洛倾凝喉咙一梗，没有多说，转身拿起食盒走到灵案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盘蜜渍豆腐，和一碗玫瑰甜酪，摆好后跪坐在蒲团上。
“来不及准备太多，只做了你最喜欢的两样，剩下的以后再带给你。”
添过黍稷，洛倾凝双手扶地，额头触手，弯身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可身子却在明显地颤抖。
萧凌宸走过去把洛倾凝扶起来揽在怀里，将她一猜便知早已泪流满面的脸按在自己心口，转身对叶尚书说：“今日就不多打扰了，本王带凝儿先走。”
叶如海躬身一礼，萧凌宸拥着怀里的人离开。
叶府门口，唐仇不知何时驾了辆马车等在那儿。
一路从正殿走到门口，洛倾凝已经整理好情绪，两个人从原本相拥着的姿势变成牵着手走出来。
马车行驶在回王府的路上，洛倾凝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抿了抿唇，道：“谢谢你，叫醒我。”
从看到琳琅尸体的那一刻，她就好像掉进一个黑漆漆没有光亮的洞，浑身都是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直到昨晚萧凌宸对她说了那些话，她才开始看到点光亮，开始感觉到疼痛，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他，她有可能就陷在那个黑洞里，再也走不出来了。
萧凌宸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伸手攥住她有些冰冷的手指，试图捂暖。
“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怕。”
洛倾凝愣愣地看着他，渐渐出了神，他的眼神柔情似水，不经意间，那柔情竟将她周身散发的寒意褪去半分，他就像是黑夜中透出的月光，给了迷失在暗夜里的她生生不息的力量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