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圣人坐于宝座,宝座上青玉兽面纹长方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两侧有鎏金双凤纹五足朵带银炉台烟雾缭绕。座后设独面山水屏风,屏面绘制丰满端庄的盛妆仕女,或立或坐于树石之间以及盛开花的藤蔓和树木。中间绘有缓丘和横向伸展的水面以外。
圣人转了转手中红玛瑙八棱佛珠对卫博冠说:“小锦今年年方十六了…若许于七郎。你可愿?”
卫博冠赶忙双手抱拳回圣人话:“臣…小锦自小放纵惯了…恐…”
圣人想到前年宴上见到那孩子,月牙似地眉下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眉心正中有一小痣。皮肤白里透红,发髻乌黑发亮,咧着嘴笑露出一排小白牙。生气时便直接歪着头,嘟着嘴。
圣人看向正低头沉思卫博冠:“七郎十岁便去至西域,也同小锦一般无拘无束长大。不似宫里沉闷规矩多之人。你我之间不止君臣更是友人。你若不愿直言便可。”
“臣无不愿,陛下赐婚是小锦之幸。臣谢陛下恩典。”卫博冠抬头看着圣人说道。
圣人眉眼开怀的大笑对卫博冠说道:“不必今日谢恩。许你最迟于七郎及冠前一日复我。待七郎回京后你见之若觉非小锦良人拒之即可。”
卫博冠回府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不怒而威的气势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现宽额角上的皱纹不自觉加深了些许。周围侍女奴仆见状都不敢靠近了。
院内小麦色脸庞英气十足的剑眉斜飞入鬓,眼睛清澈,笑着露出齐整白牙的卫子羽收起剑冲到他面前:“阿耶,你可回了,快去安抚下阿娘。阿娘一早给小锦下了禁令,脚好前不许出屋。小锦大哭大闹了一阵到现在也未用膳。”
卫博冠皱着眉,小锦从小被宠溺现更越发任性胡闹,昨日跟长公主之子郡王沈灏南偷去平康坊玩还摔伤了腿。是应该管管了。对着卫子羽说道:“一两顿饿不死,去叫小锦来中堂。”
“陛下这是何意!”卫夫人激动地站起身,抓着卫博冠手臂,对他继续说:“我可不愿小锦嫁于王公贵族,管那逸王回不回京,夫君到时便去拒了陛下。”
卫博冠双手拍了拍夫人手背,轻轻安抚,柔声细语地说:“夫人,这婚事恐没那么简单。陛下此举是要骠骑大将军站于逸王。自然有什么比姻亲捆在一起更牢固。更何况子羽小锦是你我二人心头宝。”
卫夫人眼含热泪将头依靠在卫博冠肩上抽泣:“…夫君这事真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吗,若我们把小锦先嫁出去…”
卫博冠心中也充满难受,小锦自小便是两人手中月,心头肉。怎忽然就到了要嫁人的日子。他轻拍夫人背,替她擦拭眼泪。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夫人,这恐不妥,不明摆着打陛下的脸。且我看七郎于陛下而言,与小锦于我们一般。”
随即叹了叹气又说道:“当年陛下对惠妃一往情深…可惜后来惠妃因其陪嫁而来的侍女行刺被逼自缢。尚未满十岁的逸王也被送走。”
卫夫人收起眼泪想起十多年曾远远见过惠妃一次可谓绝世佳人。真是红颜薄命。不禁对卫博冠感叹:“听闻行刺时是皇后不顾安危替陛下挡刀好在无大碍…可当时偏巧仅只有皇后陛下及宫人在场…若小锦真嫁了于那逸王日后不定也陷入这尔虞我诈中…”
“当年之事,谁又知其是否也是一个阴谋呢…夫人别想太长远了,小锦不是还有我们。”卫博冠低头含笑看着卫夫人,用食指轻柔挂刮了刮夫人的鼻子。
从外跑进的卫子羽正好看到这幕,对俩人嚷嚷:“阿耶,阿娘,我都十七了。你们年岁不小了能去寝屋里这般吗……”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卫博冠气的抓着他衣领使劲刮了下他鼻子。怒气地哼了声:“我与你阿娘哪般了,我们还未白发苍苍你便百般嫌弃。年岁再老也是你阿耶阿娘。”
卫子羽捂着发痛的鼻子,抿了抿嘴,斜眼瞥了眼卫博冠:“阿耶,小锦不在屋里,刚问婢子都说未看见。也没从院门出去过。不知道躲哪了。”
此时卫小锦瘸着腿抬头望墙,眼微微上挑眯着,眼波流转,目光转向了这片月季花靠墙处竟有一不规则形状狗洞。心中暗爽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连如此隐秘难寻之地都能找到。
然还未等她继续得意便被卡在洞里了,头和左手已经出去了,但右肩膀左腋下处被死死卡着,进不去出不来。还好墙外未有人,不然非被吓晕过去。又过了好一会她尝试了扭动也未有效果便放声大哭。
待卫博冠,卫夫人及卫子羽闻声赶来时。只见墙角有一浅蓝袍黑裤线鞋不停蹬的双腿和一只攀着墙的手。月季花都被踩压得满地狼藉。卫夫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卫小锦身体趴着月季花上双腿四处飞踢痛哭嚎着:“阿娘,阿兄,阿耶,快救我….呜呜呜呜呜..”
卫博冠和卫子羽赶忙至卫小锦身侧。卫博冠一手伸到洞口上方空隙处抓住她后颈脖,一手抓着她右肩。让卫子羽抱住她的腰。一起发力往外拽了出来。刚出来卫小锦便晕了过去。很大程度上是装晕。
卫小锦趴着榻上劫后余生地擦了擦眼泪,不敢看她阿耶愤怒的脸。转头扑到了卫夫人怀里又哭着抽泣:“呜呜呜…阿娘,我腿好痛,身上被月季扎着也痛…呜呜呜…”
卫夫人未像往日般心软,拍了拍卫小锦的手背厉声说道:“痛也忍着都给你上过药了。你从今日起,便在屋里思过。我让阿碧看着你。”
卫小锦惊讶地长大嘴,阿碧是府里最死板不通情理之人。肯定无法蒙混出去。
卫博冠看卫小锦又捂住头要装晕,真以为他们没发现。生气冷脸大声地对她说:“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整日无所事事到处做尽丢将军府脸面之事。”
卫子羽心中一惊没想小锦苦肉计这招竟不灵了。赶忙帮腔:“阿耶,你别恼了。小锦这次定会知错就改。”
听到这话卫博冠更生气指着满脸委屈巴巴的卫小锦又充满无奈地说:“每次都这般说辞却从未改过,这次阿耶,阿娘不会再纵着你了。这几月便好好在屋学规矩。”
子羽心感奇怪这也非小锦头次做丢脸之事,早上阿娘下禁令也为担心小锦脚伤。这会阿耶阿娘连小锦攻无不克地苦肉计都不理睬还这般反常。他顿时严肃对阿耶说:“阿耶,陛下莫不是赐婚小锦了?”
谢羡路左骁卫一行人因有经验已顺利抵至凉州。暂在驿站内休息。
林甫看着手中的舆图陷入沉思。圣人所调五十人与安大都护安排的二十府兵皆为高手。可以太子之心计这点人远远不够。虽然他心中觉逸王可不似仅表面这年少风雅琢玉郎,狡猾如狐狸。猜想其私下定有暗卫隐于周围。
谢羡走至身旁伸手指了指林甫手中舆图兰会渭三州交界之处。看着他清声道:“若你是截杀之人会如何?”
只见林甫愣了下。他便又自问自答说:“若是我,会州与渭州至京沿道都设下杀手,二选一不管走哪条都必死无疑。会州与渭州这俩州派大量死士杀之,余下原泾秦等几州派少量死士消灭漏网之鱼。”
林甫沉思后轻轻点头认同,回过神正色对谢羡说:“我们不应这般大摇大摆回京,这不伸头等前太子…呃…咳咳……心存歹念之人来杀吗。”
谢羡嘴角弯弯地挂着一抹笑容问道:“那你觉应如何避开前太子追杀呢?”
林甫窘迫地摸了摸嘴角,随即双手抱拳行礼。“逸王,在下有一计。何不分为俩队分别同时出发于岐州汇合。其中大队人马随路左骁卫正常入城住驿站诱敌。余下十余人同逸王用假过所碟扮作镖行或商队。只是此举风险过大,以追杀之人心计发现也是迟早之事。被发现仅十余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时,南轩拿着一个本子进屋递给谢羡。对他说道:“七郎,假过所已办好了。商队所用马车,香料都备好了。已告于路左骁卫。”说完还瞟了眼林甫。
谢羡看着面露尴尬之色的林甫,嘴角轻扬笑了笑:“行止与我所见略同,就与我一道扮作商队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