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死之际,总会激发出一些难以置信的潜能。
温雪春也不知怎了,一飞身,单脚离镫,整个人藏在马肚子下。
她扯住马捎子,一把甩了出去,口中惨叫了一声。
就在她翻到马下时,胸口的伤便撕裂开来,再用力一甩,“咯吧”一声,一阵裂骨之痛随之袭来。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再向后瞟,那两个黑衣人竟停了下来,向她甩出的马捎子跑去。
温雪春知机不可失,忙催马狂奔。
待那两个黑衣是大骂着抬起头找她时,她早已消失在了阴暗层叠的密林中。
她这一招,本是习马术之人必会的招式,名曰“镫里藏身”。但当初穆云峰怕牵动伤口,一直没有教她,只是在她面前演示过几次罢了。不成想,竟在危难之际救了她。
出了林子时,天还没亮。温雪春爬上马背。
她的一条腿在狂奔时卡在了空马镫上,现在已经没了知觉;胸口渗出血来。
温雪春长叹一声,人到这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无力地伏在马上,地上一尺来高的青草凝着些露水,渐渐沾湿了她的鞋子,她已无心去管,呆呆地望着地面。
马蹄踩在草上,发出轻响。
春雪走得很慢,似乎怕她受到颠簸再次牵动伤口。
天亮时,温雪春进了小镇,一头扎进医馆。
医馆中坐着个姑娘,这让温雪春放心了不少::同是女人好说话。
那姑娘把温雪春带到后堂检查伤势。
温雪春刚坐定,那姑娘忽然一扬手,一些白色粉末弥散开来。
温雪春来不及思考,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温雪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床,甚至地面都是白色的。
她动了动,发现肋骨已经被接好,用手触碰竟全无痛感。
温雪春在屋里呆坐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开了,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轻声道:“醒了?你肋骨的伤已经愈合了,可以走动走动。”
温雪春仔细端详那女子,对方笑道:“姐姐还记得我吗?”
“是你!”温雪春笑了。竟是一年前与她交手的芙蓉。
“这是哪?”温雪春问。
“你说呢。”
“玄冰谷?”
芙蓉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啊?”温雪春一脸疑惑。
芙蓉眨了眨眼,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温雪春忙说:“没事,你尽管讲就是。”
芙蓉略带犹豫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可别害怕。”
她看了看温雪春,继续说下去:“师尊生气了,派了百余弟子在外面捉你。”
“我与她从未谋面,为何会因我而怒?”温雪春惊问。
芙蓉摇摇头:“虽未谋面,师尊一直很关注你。”
“本来,谷中已几十年无一弟子出谷,只有三四个专门在外面打探消息的。”
“两年前,两个师兄双双归来,师尊便找来了我们这辈所有的女弟子,告诉我们一年后要送符,要我们加紧修习,最终选出功夫最佳者去送阴符。”
她起身拉开窗前的布帘,四下看了看,伏在温雪春耳边:“自我送过阴符后,师尊便派出了几十名身手不凡的弟子,要他们监视你。”
“为何......这样?”
“因为你有你的使命。”芙蓉说得有些惆怅。
温雪春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玄冰谷有这么多武艺高强的能人,为何偏叫我一个无名小辈做这么重要的事?”
“她重视你,因为你是温家子嗣,小小年纪便崭露头角,她或许......想让你传承她的衣钵。”
“再有,玄冰谷中,男女分居,二十岁后才允许见面。谷中又规定不得说笑,所以弟子们只练功,不通世事。”
“你确实从小见惯了尔虞我诈,做起事来......”她话到此处,门开了,一名红衫女子站在门口。
她一身烈烈红衣在这冷白的世界格外醒目。
芙蓉屈了屈膝:“余司刑好。”随即转过头对温雪春说:“姐姐,去见师尊了。”
温雪春一看芙蓉的态度就知道那红衫女不好惹,忙站起来,微微颔首。红衫女竟昂着头,理也不理,径直向外走去。
温雪春一路打量红衫女,她身高足有八尺,看上去三十有余,腰间盘着一根长边,看那圈数,起码有三丈长,鞭子拇指般粗。
仔细看,那鞭一指宽便是一节,每节都裹着精钢。
温雪春不由暗叹玄冰谷人才辈出,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终于,进了一座几乎透明的大殿。
殿体为大理石所筑,殿内地面、物什皆是透明,似是用水晶雕成。
温雪春见那红衫女和芙蓉双双跪倒,忙跟着跪下。
不同的是,她的动作里还有这宫中生活的影子,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敢抬头。
声音从高处传来:“余司刑、芙蓉免礼。”
温雪春余光见那二人起身,芙蓉退至殿口,红衫女立在殿侧,唯把自己扔在中间,心中一凉,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高处又传来声音:“温雪春,你既为温家之女,便是半个玄冰谷人。你说,你若是犯了错,该如何办呢?”
温雪春手心冒汗。凭借她在宫中生活的经验,从这几句话中,就能听出这位师尊的狡猾狠辣。
她暗运内力,只觉稍能提起,又想到玄冰谷中皆是高手,自己就算三头六臂也不是对手,只得摆出一副顺从的样子:“蜀汉名相孔明先生有云:‘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雪春甘愿服从师尊。”
师尊冷笑一声:“刚刚你说的孔明先生的话,下一句是什么?”
温雪春心说大事不好,这老东西多半是要对她采取什么手段。
看谷中之人对她的畏惧,她的手段一定......
可温雪春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得硬着头皮背下去:“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行赏......”
“本谷专掌刑罚的余司刑便在此处,现在便要她告诉你,你犯了什么科。”
“弟子洗耳恭听。”温雪春知道不会再有个人出来救她,只能拿出宫中那一套,希望能让这来福欢心,减轻些惩罚。
红衫女开了口,声如洪钟:“玄冰谷弟子在外,不得与异性暧昧,不得认亲结拜也。”
温雪春又惊又疑:这老妇千里迢迢把她捉来就为了这事?不由暗笑这人迂腐。
不成想红衫女又道:“以上两条,违反之一者,罚三十鞭,或亲手刺杀该人!”
温雪春登时打了个冷战,又瞟了眼她腰间的长鞭,想起她深厚的内力,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规矩的意思明明就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正想到这,头顶又传来声音:“温雪春,你可知错?”
温雪春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一股雾气蒙住了她的眼睛,大殿上折射出的蓝光在她的眼中漾起青蓝色的波纹。
她一咬牙,反倒平静了许多,竟然笑了笑。
“弟子不知!”
她这一句话只引得满堂瞩目。
本来这些已对师尊惩罚弟子见怪不怪了,她们甚至想看看温雪春鬼哭狼嚎的样子逗个乐,不成想她来了这样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所有人都为她捏一把汗。
师尊更是相当惊讶,几十年来从没有弟子顶撞过她。她舒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怒意:“为何不知?”
温雪春不卑不亢地回答:“师尊有所不知,阳符流落江湖,下落不明。正是接触了穆公子,弟子才了解到其一些音信,渐渐有了头绪。”
她说得字正腔圆,倒让殿中有人对她投以鼓励的目光。
“一派胡言!”师尊拍案而起,吼道:“顶撞师尊,依附男人!”
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灌注着内力,震得温雪春双耳疼痛,脑袋嗡嗡作响。
温雪春眼中又一次升起蓝色的雾气,她豁出去了:“并非弟子无能,弟子这样可以尽快达到目的。”
“至于依附,弟子更不敢承认,弟子与穆云峰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况且,若女子为逞强事事独挡,未免太过偏激;若做事不能利用男人,那未免太过陈腐。”
她说话时,也施了内力,虽说大殿中师尊的吼声绕梁不散,但人们也能听清她的话。
四下早已唏嘘一片。
红衫女却波澜不惊:“罪不可赦矣。”
温雪春却也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温氏因有人贪恋世俗繁华,踏足官场才丢了阳符,玄冰谷中人应当痛恨孔孟朱子。没想到谷中掌刑之人竟然满口之乎者也,酸气冲天。”
“把她给我打死!”师尊大吼。
温雪春反而冷笑道:“师尊不会不知习武一忌懒惰二忌冲动吧。”
她话音刚落,一鞭砸在背上,带着内力而来。
温雪春只觉喉间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鞭却没停,呼呼生风地砸向她,似一条银蛇在空中舞动。
打过十鞭,温雪春背上的衣服已经烂成碎布,鞭子每次抡起都会扬起血珠,纷纷扬扬地星散在大殿中;每次砸下又是血沫乱飞。
温雪春指尖紧扣着砖缝,牙几乎要咬碎了,硬没吭一声。
大殿中,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和铁鞭击在人身上的噼啪声。
温雪春紧咬牙关,反问自己:值吗?一命换一命,真的值吗?难道没有其他选择......?
另一个声音却在她心中回答:事已至此,只能挺到最后。
温雪春闭上眼,紧扣地砖,下定决心:死也不会叫一声。
她硬撑了一炷香的功夫,身体开始发软,背挺不直了。嘴角蜿蜒着一道乌黑的血迹。
芙蓉忽然跪下来:“师尊,您就饶了温姐姐一次吧,毕竟,她不懂谷中规矩。”
鞭子停了,温雪春浑身颤抖,张开嘴,“哇”一声吐出一大口污血。
她只觉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人马上就要瘫倒在地。
那师尊,不,老妖妇冷笑道:“不懂?我看她这一脉的姓温的,个顶个的贱皮子,就听她刚才说的话,便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温雪春虚弱地笑了笑:“贱倒不似你说的,只是桀骜了一些罢了。”
“接着打!”老妖妇吼着。
旋即,她又对芙蓉说:“蓉儿,你是谷中最懂事的弟子之一,为何受她蛊惑?难道只因有一面之缘?她死了,大不了本尊亲自出马,收起你那软善。”
芙蓉却咬咬牙:“那我替温姐姐受下一半——她的话,说得不无道理。”
一旁的温雪春又喷出一口污血,忍痛疾呼:“不!她那鞭......淬了毒!”她声音颤抖,几乎不是人声。
殿中人皆惊,猛然发现,以往受罚弟子呕血也是正常的,对于练阴功的人来说,偶尔呕血反而有利于驱除练功积下的寒毒。所以刚呕出的血必是污血,但不过两口,便是血色鲜红。
可温雪春已经挨了百余鞭,呕出的血却越来越黑,实是中毒迹象。
芙蓉冲至温雪春跟前,拔下头上的银簪,在污血中一沾,光亮的银立即成了墨绿色。
她把银簪丢在地上,看着红衫女:“原来,你如此懂得揣测师尊的心思。”
“那又如何。”红衫女冷冷地答道。语气中却明显地有了心虚。
“你自小教给我们:虽说谷中等级森严,我们却万万不能染上外面的官僚之气。”
“可你,却是这样做的。”
她又转向老妖妇:“你,教给我们冷漠,甚至不许说笑,活生生把我们变成一个个活死人。”
“学武,为的是除暴安良,不是像你这般唯我独尊,只求功夫,却漫无目的的修炼!”
“啊!”本来芙蓉成了殿上的焦点,红衫女的一声惨叫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再看温雪春不知何时已经从血污中爬起,一脚踩着红衫女,另一只手从她怀里掏出个天蚕丝的袋子,里面尽是一些小瓶小盒。
她把这袋子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番,随后,把袋子塞进怀里。
却听老妖妇失声叫道:“逮住她!阴符起效了!”
殿中看客瞬间变成了猛虎,使出狼群战术,“呼啦”一下围住了温雪春。
阴符贮藏的内力果然深厚,那十几名弟子竟伤不了温雪春毫毛。
可温雪春却也迟迟脱不出身。
她猛地发现这些人招式简单,只靠内功作战,心生一计。
温雪春避过一人掌风,按封簧“呛”一声拔出长剑,挥剑作战。
温氏出山后独创的剑法在江湖上都赫赫有名,加以强劲狠厉的内力,一道白影如白虹贯日,又似龙蛇飞舞,温雪春打开重围,拉起芙蓉。
芙蓉一运轻功,两人双双越出大殿。
芙蓉向东一指:“出口在那!”
二人正向那边赶,老妖妇纵身越出殿,向东一指,吼道:“孩儿们,随我去放断缘石!”
这声音只震得梁柱上的灰尘抖落,几棵树的叶子“哗哗”地掉落下来。
眨眼间,谷中弟子铺天盖地而来。
一道令人眩晕的白色仿佛雪崩,扑向谷东山口。
温雪春和芙蓉一路猛赶,到了谷口却见一块足有几万斤重的大石缓缓掉落,巨石离地面的空隙仅容得一个人过去。
一抬眼,只见老妖妇站在一处山梁上,手扶着一个长满铜绿的铜管,冷笑道:“断缘石一下,谷中便会与世阻隔二十年。”
“回想上次放下它,还是因为你那位好祖宗。”
温雪春仔细一看,那铜管通到巨石四周,立即明白这是用内力驱动的,若有人从这下面过去,老妖妇只需大发内力,那人顷刻就会被砸成肉泥。
她拉着芙蓉,忽猛地向巨石击了一掌,老妖妇正在山梁摆着姿态,冷不防一股强劲的内力袭来,巨石一下抬高了七尺有余。
温雪春一把将芙蓉推出去,自己再想跑出去时,老妖妇已经回过神来,对巨石发足了内力。
温雪春也对巨石发力,可阴符所供的内力开始减弱,巨石开始向下滑落。
芙蓉在外边发起内力支援,可两人终究抵不过老妖妇近百年的修为,眼见众多弟子赶来,二人抵不了多时,温雪春忽然收了掌,猛地击向自己的膻中。
膻中乃人体要穴,轻则失了修为,重则死亡。芙蓉正惊得呆若木鸡,温雪春的内力竟如决堤的洪水爆发出来,巨石飞起丈许,温雪春夺路而出,一回身,内力注回石头上。
巨石稳稳落地,砸得山石滚落、尘土飞扬,温雪春和芙蓉被呛得直咳嗽。
芙蓉告诉温雪春不必担心,这断缘石经过特殊设计,放下倒容易,但抬起却需要二十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温雪春放了心,峰回路转,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看见平地。
温雪春忽然虚弱地拉住芙蓉:“妹妹,快......快扶我一下......”
芙蓉忙扶住她的肩,却觉得温雪春的重量陡然压在她身上。
她抱住温雪春,温雪春却昏迷不醒。
芙蓉只得背着温雪春缓行。
行了须臾之久,隐隐听见鞭响,一辆马车慢悠悠地驶来。
芙蓉忙拦下马车,求车主拉她们回京。
车夫笑呵呵地向她身后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颤声道:“我这可不是灵车,姑娘另请高明吧。”
芙蓉急了,叫道:“她没死,她受重伤昏迷了。好大哥,车费我多给点,您就拉我们一程吧。”
车夫仔细打量芙蓉,见她身上非金即玉,心想定是不凡之人,便应下了。
芙蓉欣喜万分,背着温雪春上了车。
当夜,车子停在一座县城,车夫找了个客栈住宿,芙蓉把温雪春带到了医馆。
哪知郎中连脉也没把,一看温雪春的伤势,连连摇头:“恕在下医术不精,这人实在救不了。”
芙蓉没辙了:“那可否开些能吊精神的药让她醒过来?”
通常讲,人名即使知道人活不成了,也要下一剂猛药让人醒过来,至少留句遗言,郎中是见多了的。这才为温雪春切脉、写方子。
芙蓉知道阴符的威力,温雪春断不会轻易死去。取了药,她便把温雪春背回马车上,在她怀里摸出那个蚕丝囊,掏出四支小瓶子,里面皆是药末。
她把四种药末各捻了一点,放在车中木桌上,在药末上各滴了几滴水,除下银手镯,一一放入几滩水中。
其中一滩立即变成了墨绿色。
芙蓉又把一块干净的棉布浸湿,擦了擦温雪春身上的血污,从棉布里挤出几滴水洒在桌上,洒上银屑,也变成了墨绿色。
芙蓉把装有毒药的小瓶收入囊中。
她又在另外三滴清液中滴上污血,只有一滴的银屑未变,其余两滴皆呈异色。
她收好那小瓶解药,另外两支不知干什么用的瓶子就收入囊中,塞回温雪春怀里。
芙蓉爬下车,天际已发白,她走进那车夫投宿的客栈,吃了顿饭,又带上些。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身上仅有的几个银角花完了,只好把银镯替了钱。
店里说只按银价开,她也允了,找回些童子,她小心揣好。恰好此时车夫下了来,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启程了。
行了五日,温雪春还没醒,不过脸上却依然泛着血色;心跳微弱,却还是有的。
进了京,芙蓉不知该去哪,便要车夫停在医馆前,拿了方子进去开药。
老郎中一看方子,问:“这给谁开的?”
“我姐姐。”
郎中眯着眼:“老朽可否为她诊诊脉?”见芙蓉面露难色,一笑:“放心,老朽只是好奇,不收钱的。”
芙蓉万分欣喜,忙带了两个医馆的仆役把温雪春抬了出来。
老郎中一见,惊了,忙写下方子要徒弟开药,还再次强调不要钱。
一剂药下去,温雪春真醒了过来,芙蓉大喜。
老郎中却似笑非笑地对温雪春说:“原来那个被击断肋骨的姑娘是你救的。”
温雪春无力地笑笑:“是。”
老郎中却喃喃道:“真是个奇人,奇哉,怪哉。”
半晌,他才说:“你们快回去吧,记得处理好伤口。”
芙蓉点头应了,温雪春这时才发现芙蓉的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刚出医馆,车夫便不耐烦道:“快点,我好不容易进京还想多挣几笔,这刚刚推了好几位了。”
温雪春不管他说什么,低声道:“去通福街。”
车夫一扬鞭子,不多时便到了通福街。
“往里走。”
行至街中,温雪春忽道:“停。”
车子换晃悠悠地停在了食乐斋门前。
车夫二郎腿一翘:“给钱。”
芙蓉把一个包袱递给他,里面皆是金银玉饰。
温雪春目测这些物件,按市面上的价也值五六十两。
可车夫却一撇嘴:“你拿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芙蓉惊道:“可我上次进京这么多钱是完完全全够的。”
“小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兵荒马乱的,你那些钱,不够塞牙缝的。”
芙蓉正着急,温雪春递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够么?”
车夫一见,喜笑颜开,也没注意到上面蹭着的血迹:“够够,太够了。”
芙蓉扶了温雪春下车,温雪春撕下“有事暂离”的纸条,从屋檐下摸出钥匙,开了门。
地上落满尘灰。
没有人来过。
温雪春一头扎进卧室,滚到床上,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
芙蓉问:“你家还有粮食吗?”
温雪春告诉她粮库的位置,她便去了。
半晌,芙蓉端了碗粥回来:“实在抱歉,我不会做饭,你拌点糖将就吧。”
温雪春轻声道:“无妨,我还要感谢你。”
温雪春吃过粥,芙蓉已经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芙蓉把温雪春带到后屋洗澡的屋子。
温雪春放眼一望,屋中摆着两个炭盆,木桶里的热水微微冒着白气。
屋中氤氲着水汽和暖意。
芙蓉打开小瓶,把半瓶药末倒入水中,搅了搅。
温雪春脱了衣服,跨进浴桶,忍不住“啊”了一声。
药水冲洗着她的伤口,温雪春坐下来,甚是“酸爽”。
温雪春足足泡了半个时辰,芙蓉才允她出来,又倒了桶清水,给温雪春冲了冲身体,用棉布吸干水,让她趴在竹榻上。
芙蓉从一旁取过从玄冰谷带来的药,一点一点涂在她背上。
温雪春疼得龇牙咧嘴,怨道:“你能不能轻点。”
芙蓉无奈道:“我很轻了,可你这伤怎么上药都会疼啊——你挨打时比这疼多了,也没听你这般龇牙咧嘴。”
她顿了顿,又道:“很疼,我知道的,玄冰谷里,就没有没挨过打的。”她盖上药瓶,笑道:“别担心,这药很好用,且不留疤。”
“我要出去!”
“不行,等药干了的,反正屋里不冷。”
温雪春只得又等了一刻钟才回到房中。
芙蓉的药果真好用,只半个月,温雪春的伤便基本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