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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过往都付笑谈中

繁花祭 夜宴独醉 7270 2024-11-12 19:46

  这几天发生的事令温雪春头疼不已,几夜没睡好,白天精神萎靡,干活手脚也不利落。陈云娘看出她有心事,便建议温雪春停业一天休息。

  温雪春立即同意,次日歇业,却依旧睡不着,无奈,与陈云娘上咏秋楼喝酒。

  陈云娘的伤已无大碍,起坐如同没受过伤,郎中也只叮嘱不要压着伤处。

  温雪春挑了靠窗的位子,,也没喝酒,只是点了几样小食和茶,凭栏远望,心中依旧乱七八糟的,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楼下忽然一阵骚乱,紧接着,十来个侠客模样的人,提刀带剑,有的还背着葫芦,鱼贯而入。

  小二把几张桌子并在一起,围上一圈凳子,给他们坐。

  其中一个花白胡子说:“我说,咱们哥们几个行了这些天,终于能像样地饱餐一顿了。”

  那一行人纷纷点头,又听其中一个背着绿葫芦的人说:“大哥,咱这好不容易进京一趟,怎么也得了解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啊。”

  他身边坐的一个白面书生样的人道:“哈,我倒不关心那个,我只想打听打听他皇帝的事。”

  绿葫芦道:“皇上岂是咱们平民能随便议论的?”

  小白脸一脸蔑视:“呵,现在的皇帝,朝政都不管,还管咱们民间说什么?”

  花白胡子发话了:“有理,打听打听也不白来。”

  绿葫芦有些失落,小白脸拍了他一下,笑道:“听大哥的。”

  绿葫芦人点点头,就听花白胡子说:“我说,这天下真是要大乱了。”

  绿葫芦人问:“大哥何出此言?”

  小白脸抢先道:“哈,这天下人除了你谁不知道藩镇各霸一方?这河北幽冀一带有穆氏,辽东有李氏,淮南有田氏,蜀地有于氏……”

  温雪春本想听听热闹,一听到穆氏,吓了一跳。

  穆云峰阴阳怪气的笑颜、小权的恐惧和迟迟不提的神秘身份,难道……这其中有所联系?

  她停下剥花生的手,仔细听着这些人谈话。

  “西北呢?”绿葫芦不无天真地问。

  花白胡子道:“真不知道你这几年怎么过的,临风,你说。”

  小白脸又一笑:“西北从前是王氏喽。”

  “只可惜呀,祁连山之战后,王氏的兵就散了,分成一百多个兵团,好歹这些兵团没割据混战,不过也是群龙无首。”

  “前一阵子,王家在京城的势力彻底被武银端了,王家的长女是皇后啊,那都难逃一死。”

  温雪春“咕咚”猛喝一口茶,猛听店脚传来一个声音:“慎言。”

  语气平静,可温雪春一听,便知此人内力浑厚,不由一惊。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扮倒是很普通:

  褐色上衣,打着几块灰不灰、蓝不蓝的补丁,绛紫色的裤子,桌上放着个大草帽。

  长得倒是不错,鼻如剑挺、眉如刀削。温雪春却觉得少了些神韵。

  那绿葫芦吼道:“你他娘谁啊,我老哥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

  那少年不慌不忙:“游龙帮,跑京城搅和来了。”

  他笑了笑,又道:“我看你这傻样,应该是混得最差的。”

  “我他娘……”绿葫芦刚要动手,被花白胡子拉住。

  花白胡子上前厉声道:“这位少侠,敝帮素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来找本帮兄弟的麻烦?”

  少年冷笑道:“找麻烦?我看游龙帮没个聪明人。我好心提醒你们不要惹权贵,你们反倒挑我的理,我这是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呀!”

  说罢,他别过头去,面墙饮酒。

  小白脸端了杯酒,走到少年桌前:“实在谢谢这位小老弟提醒,我也替帮主和十弟赔个不是,这就敬你一杯。”

  说话间,一扬手,一杯酒泼向少年。

  那少年脚在地上一蹬,连人带椅已滑出一丈有余,小白脸一招落空。

  少年站起来:“游龙帮不要脸、不讲理。”

  小白脸却又一笑:“这一泼是替我十弟出气。”转身对花白胡子说:“大哥,这大伙也吃差不多了,这就走吧。”

  花白胡子点点头:“走吧,弟兄们。”

  温雪春眼见这帮人结了账,心中暗想:这小白脸做事的作风倒和穆云峰有些相似,不过,笑得不够阴险……

  游龙帮刚刚离去,陈云娘忽然在她身后唤了一声:“秀。”

  温雪春一惊,回过头,见陈云娘正笑着看那少年,那少年竟也轻唤一声:“云娘。”

  温雪春一怔:“你们……认识?”

  陈云娘一笑:“是。”

  接着,她拉过那少年:“深秀,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少年一笑,举止相当得体:“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位姑娘既然是云娘的救命恩人,自然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温雪春也一笑:“这不敢当。人就是应当互助嘛。”

  陈云娘在少年耳边说了句什么,少年一怔,又对云娘耳语几句,云娘点点头,对温雪春说:“姐姐,这个人可否到咱们铺子里去?他会木工的,还会武功呢!”

  温雪春沉吟片刻:“既是你的旧识,我双手欢迎。”

  “有些事,回去再说,这里不方便。”陈云娘道。

  温雪春点点头,对少年说:“过来坐。”

  少年礼貌一笑,温雪春陪饮两杯,起身道:“你们先喝着,我去外面转转。”

  少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多谢这位姐姐。”

  陈云娘还在迷茫,温雪春已经匆匆下楼。

  她不由暗想:居然也会有人像她一般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转念又一想:那少年的功夫真的不逊于温雪春,若是说他没有来头,才更奇怪。

  远远地,看见一个白衣人,温雪春定睛一看,那人已走近了不少。

  穆云峰!

  再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温雪春想也没想,撒腿就跑,租了条船,泛舟饮酒。

  她知道自己酒力一般,只是小口小口地抿,半天喝不完一杯。

  不一会,少年从楼上下来,笑看湖水。

  跟着穆云峰的两个人也下来了。

  温雪春仔细打量这两人:其中一人五大三粗,竟是那天被她制服的那个大汉。

  另一个则是书生样子灰布长袍,手持折扇。温雪春再仔细看,那人竟然是刚才泼少年酒水的小白脸。

  温雪春一惊:赵深秀不会是穆云峰的人吧……

  约莫过了一刻钟,穆云峰也下来了。

  只见他与少年说了句什么,二人忽然开始拆招。

  不过十几回合,穆云峰显然败了下风。

  正此时,二人却各自收手,穆云峰带那两人扬长而去,少年径自上楼。

  温雪春有些乏,命船夫将船摇回岸,付了钱。

  正准备上楼,却见陈云娘和少年下了楼来,温雪春一怔:“你们付钱了?”

  少年道:“她从刚刚走的那个白衣公子那套的。”

  “啊?!”温雪春震惊。

  她想不到身边的陈云娘怎会和穆云峰有交情。

  “你套谁不好,非要跟他交往!”温雪春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你怎么认识他的?”温雪春追问。

  “他来咱们店买了好几次东西啊。”陈云娘一脸无辜。

  “他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温雪春更是警觉。

  “我想想……我第一次见他是……三天前,我去前面帮忙之前他来没来过我就不清楚了。”

  温雪春点了点头,又想问什么,少年十分礼貌地笑了一下:“这些话外面说不好……”

  “好,我们回去。”温雪春也意识到这一点,三人匆匆赶回铺子。

  皇帝无权,从夜禁就可以看出,明明早到了夜禁的时刻,却没有侍卫,人们泰然自若地走在大街小巷。

  这安逸中酝酿着一次混乱。

  温雪春这才明白:剑拔弩张只是大乱的序幕,大乱的前奏竟是这般安逸和谐。

  一进铺子,发现柜台裂开了。

  温雪春猛然想起那时候没多少钱,柜台是用各种废木料拼的,如今热而潮湿,开裂也正常。

  陈云娘笑得有几分天真:“秀哥会呢。”

  少年也礼貌地笑了笑。

  温雪春道:“这我们还不熟呢,就要人家干活,怪不好意思的。”

  少年道:“无事,今后的生活还要仰仗这位姐姐呢。”说罢三人大笑。

  他走到柜台前,先检查了那个裂缝,又在柜台上左敲右拍:“这只能做个新的。”

  他看了眼温雪春,又道:“这柜台是不同木料拼的,即使现在修好了,以后也一定会再开裂的。”

  温雪春点点头:“无事的,明天歇业,换个新的就是。”

  少年笑道:“好,无需请人,只要有工具,我全能做。

  “好啊。”温雪春笑得开心:“工具都有,明天再说吧。来,我给你找个住处。”

  “多谢姐姐。”少年跟上温雪春,温雪春却回头看看少年,问:“你多大?”

  “呃……十六。”

  “贵姓?”

  少年犹豫了下,温雪春道:“我十五,叫杨舒妤。”

  “在下姓赵名深秀。”他抱拳道。

  陈云娘倒先笑了,对着少年道:“搞这么拘谨干什么?舒姐姐也不是拘礼的人。”

  她又回身对温雪春说:“叫他秀哥就好,久了就知道,他才不这么有理。”

  赵深秀笑了,温雪春道:“那就叫我舒妹吧,私下不必拘束什么。”

  她把赵深秀带到一处空房,又搬来一床新被褥:“秀哥先将就一晚吧,明天把这屋好好收拾收拾。”

  赵深秀道:“这哪是将就?我漂泊这么久,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陈云娘啐道:“你就会说这种客套话。”

  赵深秀笑而不语。

  “都休息吧。”温雪春拉了一下陈云娘。

  “嗯。”

  二人各自回屋。

  温雪春躺在床上,想起陈云娘天真的样子,和她的来历,料想没有人会拿差点死了的她做诱饵。

  十四岁的陈云娘就像十四岁的温雪春,没怎么见过人心险恶。

  赵深秀呢,既然和云娘是旧识,那应该也很小,不会很复杂。

  想到此,她不由暗笑自己多虑。

  不就是一个阴符嘛,大不了再背上几条人命。

  况且,那些人争的,该是阳符。

  她翻过身,拉上被子。

  夜色越来越浓,也许是因为灯火都熄了罢。

  次日,温雪春半天没找到小权留下的工具,她不想耽误时间,就去了棺材铺子,一是买些木料,二是借他们的工具用用。

  很快挑好了木料,温雪春向那老板提了借工具的事,老板却告诉她小权的一套工具一直放在他这,如果需要就拿走。

  温雪春挺开心,这样至少不用搭人情。

  边想着,边随着老板到铺子后院取工具。

  绕过一大堆刨花木屑,温雪春忽然看见一块棺盖,上刻四个遒劲大字:奸佞国贼。

  温雪春心道:这铺子里的人真是胆大,这样的棺材都敢做。

  再仔细看,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她慢慢辨认着:皆是大凶诅咒。

  她还在发呆,忽闻老板道:“你一定觉得奇怪吧。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奇怪。”

  温雪春一回头,老板搬过一个大木箱,喘了口气,道:“几天前,来了个锦衣公子,订了这副棺材,嘱咐我一定要在棺盖上刻上这四个字。”他指了指棺材,又抹了把汗。

  温雪春向他道谢,而后摆出市井女子闲话家常的样子,询问老板那公子长什么样子。

  “他?一身白衣服,二十多岁吧,长得倒俊俏。”

  温雪春顿时一惊,她不敢再想,向老板告别,搬着大箱子,匆匆赶回食乐斋。

  她思来想去,决定去见一见王洛辞,她说不定知道穆云峰的一些事情。

  想到此,她换了男装,又拿了些钱,只说要与人谈生意,便出去了。

  一出门,却见穆云峰正在门口徘徊,温雪春顿时犹豫。论功夫,穆云峰打不过她,但逼问也不是个好法子。

  穆云峰这样聪明的人,她肯定什么也问不出,说不好还得把自己的东西抖落出来。

  她欲离去,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奇怪。

  正不知所措,穆云峰笑吟吟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温雪春白了他一眼:“食乐斋门口挂着歇业的牌子,客官是眼神不好还是不识字?”

  穆云峰阴恻恻一笑:“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文盲,我来找你,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你不停业,有时间见我吗?”

  温雪春忙抱拳道:“刚刚是我莽撞了,还请穆公子指明。”

  哪知穆云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脾气很好?刚骂完我就求我办事?”

  “我不是道歉了么……”温雪春低声嘟哝着,有些委屈。

  穆云峰笑道:“这样敷衍我可不接受。”语气中却又带上了那种戏谑。

  温雪春一下看到了机会:“那我怎样道歉穆公子才会满意?”

  他略一顿,道:“这样吧,这次算我宽宏大量,不挑你的礼,你答应我办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温雪春问得很焦急,心中却暗道:就你也宽宏大量,我呸!

  “急什么,找个地方谈谈。他依旧满面春风。”

  “你……要干什么。”

  “谈生意啊,你平时谈生意都去哪?”

  “茶楼。”温雪春开始不自觉地慌乱起来。

  索性穆云峰没再跟她谈什么,她也就跟着他随便进了家茶楼,包了单间。

  穆云峰要的西湖龙井,问温雪春要什么的时候,她只心不在焉地说:“什么都行。”

  穆云峰又问一遍,她只答:“你点的就挺好。”

  茶水上来,清香四溢,透过芽色的水,墨绿的茶叶沉在底下,温雪春抿了口,淡淡地问:“谈什么。”

  穆云峰却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温大老板,您平时谈生意就这样吗?”

  温雪春摇了摇头,没做声。

  “想什么呢?一大笔利益不要了?”

  温雪春似乎没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用极小的声音喃喃道:“想爹了。”

  她忆起咏秋楼父女饮茶的情境,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

  穆云峰无奈:“温大老板,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麻烦您赶紧进入正题。”

  哪知温雪春“呜”一声哭了。

  穆云峰没辙了,只得柔声安慰道:“你有什么心事,跟我说就是。”

  温雪春没理他,伏案抽噎。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温雪春抬起头,隔着泪水望着穆云峰。

  “谢谢你。”

  穆云峰见她有了些精神,忙递给她一块手绢,柔声道:“快把眼泪擦擦。”

  温雪春擦干眼泪,把茶一饮而尽,又揉了揉眼,舒了口气,缓缓地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啊……没事,你不想谈别的我就直说生意的事了。”

  “请讲。”温雪春续上茶水,一副成熟商人的样子。

  “八月前,你备足料,打下手的人不够我给你拨,十月,一天至少给我提供四千个馒头。”

  “提供几天?”

  “三天。”

  “给多少?”

  “按你那的卖价给?”穆云峰问得有些心虚。

  “不行,我一天做那么多活,累不死也得累半死,怎么说得给点辛苦费。”温雪春摆出一副奸商嘴脸。

  “十五成?”穆云峰带着商量的语气。

  “反正……少点。”

  “我给你拨人手,你要几个我都给你,不要钱。”

  “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成了。”

  穆云峰冷笑道:“我看你是看在我要告诉你商业机密的份上。”

  温雪春干笑一下:“的确……有。”

  她又看了看穆云峰,他波澜不惊地抿了口茶。

  “你要告诉我什么?”温雪春终于问。

  穆云峰环顾四周:“附耳过来。”

  温雪春凑近,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记住,从八月开始,店铺不要开,更别买东西,否则赔死你。”

  “料呢?”

  “提前备好不就是了。”

  温雪春喝了口茶:“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事呢。”

  穆云峰阴恻恻一笑:“有啊,重要的在这。”

  “你说。”温雪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除了王洛辞,你在这世上,还有血亲吗?”

  温雪春想也没想,冷冷地说:“没有。”

  “真没有?”他笑得越发阴险。

  温雪春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要干什么?!”她厉声问。

  穆云峰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给温雪春续了点茶:“你想保护他吗?”

  “他怎么了?”温雪春更是激动。

  “没怎么。”

  “你要我怎么样?”

  “想替父母报仇吗?”他狭长的眼睛对着温雪春,目光若即若离。

  “自然想……”

  “过来。”

  温雪春再次凑过去,他伏在她耳边,道:“十月中旬,哪天清早听到城外三声炮响,你就冲进太傅府,杀!”

  温雪春眸子里跳跃出火花。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穆云峰依旧不紧不慢:“死人外表看起来必须完好无损,不得有刀剑之伤。”

  温雪春应了,坐在椅子上,半晌,站起身来,搁了茶杯。

  “保护好岳无双。”

  说罢,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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