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些北狄文字誊描下来,向来无所不能的周予安陷入了窘境。这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组合到一块儿却不知是什么意思。用手肘碰了碰沈崇明:“你认识这行字吗?”
“认识!”
“什么意思?”
“不知!”
“不知?那你还说你认识。”周予安拧了他一下:“我还以为我大名鼎鼎的夫君无所不能呢。”
“是人就有缺点,你的夫君也一样。”沈崇明点了下她的鼻尖儿:“我是认得北狄文字,也能听懂北狄人说话,但生僻一些的北狄话就……”
“我懂我懂,就跟我们大晋的方言一样。”周予安扭过头去问来福:“你是土生土长的北狄人吧,知道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吗?”
“这个好像是我们北狄人的咒言。”来福皱着眉头:“就是你们大晋那边的咒语,类似不得好死,死后用困地狱,不得转世投胎之类的。这在我们北狄属于非常恶毒的话,真不知这秦柔是得罪了什么人。”
“死后永堕地狱?”周予安与沈崇明目光交汇:“是城主夫人?江映雪被制成了琥珀,秦柔死在疑似制作琥珀的小屋里,凶手假扮城主,而城主死在了三天前。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城主夫人的设计?”
“要不——”沈崇明给周予安使了个眼色:“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风卷落叶,更夫的声音由远及近,回荡在僻静的街巷里。
城主夫人亦如他们之前离开时那样,侧卧在床上。屋内的香已经燃尽了,余味还在。周予安示意沈崇明打开窗户,掀开床幔,将背对着他们的城主夫人翻过来。
城主夫人中了香毒,睡得迷迷糊糊。只需一针,就能解开。就在周予安准备解毒的时候,发现城主夫人的情形有些不对。撑开眼皮,发现城主夫人的双目上似有一层冷霜。
“沈崇明,过来!”
“她这眼睛是——”
“霜毒,但又与我知道的霜毒不太一样。”周予安取了灯过来:“你帮我掌灯,我试着解一解。”
“好解吗?”
“若是寻常的霜毒,好解。只需一粒解毒丸即可。解毒丸我有,但这不是寻常的霜毒,我亦没有十足把握。”周予安取出银针,“自打出谷以来,我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你帮我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我需要全神贯注。”
“你只管解毒。”
“我需要将她的衣服脱了,你不介意吧?”
“我背过身去。”沈崇明扭头:“我可不是介意,是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家王爷的眼睛尊贵着呢。”
“此毒有异,夫人小心些。”沈崇明背过身去,“天快亮了,夫人开始吧。”
解毒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城主夫人才吐出一口含着冰渣的污血来。她茫然四顾,待目光聚焦到周予安与沈崇明身上时,才惊觉这卧房里进了外人。
“你……你们是……
“我是青庐的大夫周予安,这位是我夫君。”
“青庐的大夫?”城主夫人头疼,揉着额角:“你们怎么会在城主府里?是城主让你们来的?我的头好痛,我这是生了什么病?”
“长话短说,夫人中了毒,此毒名为霜毒,是我为夫人解的。不是城主让我们来的,是秦方秦捕头。城主遇害了,尸体在断桥下。敢问夫人,可知谋害城主的凶手是谁?”
“你说什么?城主遇害了?”城主夫人从床上跌下来:“这怎么可能?是不是秦柔,是不是她害的城主?我早就跟城主说过,那个秦柔来历不明,让他小心。他不听,以为我擅妒,容不下那个女人。”
“秦柔也死了。”周予安道:“关于秦柔,夫人知道多少?”
“她是城主从大晋带回来的,城主对她一见倾心。我只见过那女人一次,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心机。”城主夫人坐在椅子上:“是不是她杀的城主?若是她,就算她死了,本夫人也要把她挖出来鞭尸。”
“应该不是她杀的,秦柔这个人我了解,她就像一株菟丝花,只想依附男人而生,且不愿意吃苦受罪。我虽不知她与城主是如何相遇的,但依着她的本性,好不容易攀附上城主这棵大树断不会放弃。”
“不是她,又会是谁?这云州城里,谁敢刺杀城主。”
“城主是三天前被杀的。”
“三……三天前?”城主夫人懵了:“这不可能,昨晚我还跟城主在一起。”
城主夫人说着眼睛一亮,手指紧紧卡着桌沿。
“城主昨晚还跟我在一起,死的不是城主,是秦方搞错了。你们把秦方找过来,本夫人要问问他。”
“秦方还在处理城主跟秦柔的事情,稍后自会来见夫人。”周予安递了杯茶过去:“昨夜与夫人在一起的当真是城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城主夫人差点摔了茶杯:“你在质疑本夫人?”
“夫人误会了,我并非质疑夫人的清白,只是怀疑夫人被奸人蒙蔽。夫人是城主的结发妻子,倘若城主有异,夫人定能发现。”
城主夫人握着茶杯半响无语,过了很久才告诉他们,城主的确有些古怪。
她出身将门,与城主的这桩婚事是由王后娘娘做主,其目的是为了把控她父兄手中的兵权。她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虽与城主成婚,却并不得城主喜欢。
与市井百姓的婚姻一样,三天一吵,两天一闹。市井百姓间尚能和离,她与城主却只能绑在一块儿。尽管彼此不喜,但该有的夫妻亲昵还是有的,直到城主把秦柔带回来,他们夫妻之间便如同陌路人一般。
“陌路人?”
“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自打他把那秦柔带回来便打定了主意为她守身如玉。虽照常回房,也跟我躺在那一张床上,但他只是为了堵住这城主府里的悠悠众口。要是能不脱鞋,他怕是连他脚上的那双鞋都不肯脱。”
“夫人知道琥珀吗?”周予安拿出琥珀碎片放在桌上:“就是这个东西,夫人可有见过?”
“这是什么?”城主夫人将碎片拿起,脸色突变:“这,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