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殓房门前,周予安犹豫了下,问紧跟着她的梁霜:“要与我一道进去?”
梁霜用力抿了下唇,抬头,看着周予安的后脑勺:“王爷说我可以去的。”
周予安道:“我问的是你!想当女仵作与成为女仵作是有区别的,死人也分很多种,有些是在灵堂里的,他们看上去与活人无异,不会让你感觉特别害怕。有些是刑场上的,头和身子分离,虽然可怕,却也没有那么可怕。有些是凶案现场的,例如你在茶楼门前看到的那个。可仵作要接触的不只是这个,有更可怕的。”
“霜儿不怕!”尽管全身泛冷,梁霜还是坚定地往前走了半步:“前王妃也是女子,且比霜儿大不了多少,霜儿相信她也是从这一步开始的。前王妃能做到的事情,霜儿也能做到。”
周予安对梁霜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见过前王妃吗?”
梁霜摇头:“那么尊贵的人物,霜儿怎么能见到?霜儿只是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过前王妃的事情,她在霜儿心中是最厉害的女子。”
青鸾看着梁霜想,你最崇拜的前王妃就在你跟前站着呢。
周予安道:“我相信你,但里面躺着的是你的父亲。今日是你第一次看人验尸,不必动手,不必帮忙,就在我身后站着。受不了,随时可以出去,不必勉强,懂吗?”
梁霜点头:“霜儿会努力的,霜儿不会让您失望。”
研书候在殓房里,见周予安他们进来,将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掀开:“那颗头已经验过了,是被人用利器砍下来的。死因是断头,躯干还在寻找。若凶手没有毁尸,这一两日就能有线索。另外,此人是死牢里的囚徒,他与梁霜的父亲之间应该没有牵扯。”
“囚徒?”周予安看向那颗头颅:“确定吗?”
“确定,属下在刑部大牢里见过他,是死牢。”研书半垂着眼睛:“此人是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后被齐王招入麾下,帮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崇德三年,王爷奉命押解粮草,半路遇袭就是此人所为,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被王爷抓回来的。”
“没有判斩立决?”
依着沈崇明的性子,他绝不可能任由这个人活到现在。
“证据不足!”研书遗憾道:“齐王很聪明,为他做了假身份,将他的过往清理地干干净净。我们都知道他是他,却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他。抢劫粮草虽有证据,可他不承认他是主谋,王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关入死牢判了秋后处决。处决时王爷不在京中,应是被人给换了。”
“国舅?”
周予安只能想到那个人。
研书不能确认,看着周予安摇了摇头:“王爷派人去查了。”
周予安捧起那颗头颅仔细看了看:“杀人灭口,王爷他只怕查不出什么来。此人面色安详,应是在熟睡中被人切去头颅。头发上沾有安眠香的味道,味道很淡,若非我自小学医,只怕闻不出来。杀他灭口之人是有备而来。不是一刀毙命,而是沿着原来的伤口又切了一刀。”
周予安让研书看死者的后颈:“是枕头。”
研书问:“能看出是什么枕头吗?从枕头入手,没准儿从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周予安闭着眼睛,仔细分辨死者身上的味道。
款冬花,枇杷叶,干草,麦麸,死者生前用的是药枕,而这个药枕是治咳喘,咳嗽不停的。死者面部没有异常,鼻腔和口舌也没有异常,患病的不是他,是与他同住之人。
“这制作药枕的药好买吗?”
“这些都是常见的药物,京城里的各家药房都会售卖,但患病之人一定不会只买这些。咳喘、咳嗽都不算什么大病,但极难治愈。这个人一定会买别的药物,而且是定期购买。”
研书想了下,问周予安:“购药之人是个女子?”
“是个年轻妇人,患病的可能是她的孩子。”周予安将那颗头放下:“茶楼附近没有血迹,装尸体的麻袋上也没有。头颅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凶手在抛尸前给他们用了止血的东西。他们住的地方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独门独户,四周相对安静。邻居们不一定知道死者的存在,日常出行可能只有母子两个。”
“太神了,就这么一颗头就能知道这么多东西。”梁霜听得目瞪口呆,用手拽了拽站在她身旁的青鸾:“她是谁啊?跟传说中的前王妃好像。”
青鸾回答,一本正经道:“她是前王妃的师妹,跟王妃一样师从鬼谷。”
“脾气真好,要我,我才不来帮王爷呢。”梁霜噘着嘴:“我知道王爷是好人,可王爷负了前王妃。”
“王爷也是身不由己,侧妃是太后娘娘赏的,郡主是两国联姻。”
“国家大事我不懂,这贵人的事情我也不懂,我就觉得前王妃挺委屈的。”见周予安停到她父亲的尸体前,梁霜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她屏住呼吸,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床前。
烛光映着父亲的脸,与那个人头不同,他的脸上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怕吓着梁霜,周予安在取内脏时没有用剖腹,割颈的方法,而是用仵作常用的掏舌头的法子将死者的内脏一点点掏出。尽管梁霜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看见那一幕时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就连青鸾和研书也都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
周矛安很专注,平静地不像是在掏一具尸体。打开死者的胃后,她以极其平静的语调叙述着:“食物尚未被消化,死亡时间在用饭后的两个时辰内。有极其少量的砒霜,应该是下在死者生前喝的水里面。砒霜是毒,不允许随意贩卖,找个人去药房查查,看看近几日有谁购买过,且这个人与死者有关。”
“我知道是谁!”梁霜面色惨白的走进来,“杏花楼的掌柜崔十三。他欠爹爹工钱,爹爹找他要了很多次,他都不给,说他是尚书大人的亲戚,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惹不起他,还说那些工钱是我爹爹孝敬他的。我爹拿他没办法忍了很久,直到前几日我爹突然告诉我们说他有办法拿回那笔钱。我爹爹的死,一定跟他有关。”
崔十三,尚书府,崔昭和,崔婉莹,事情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