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临近天亮,听到院外传来嘈杂之声,像是有很多人在讨论着什么。执剑站在窗前,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隙。
对面是男人的房间,跟昨晚看到的一样,窗户紧闭,被雨水打湿的帘子蔫巴巴的垂着。
破旧的琉璃灯挑在门的一侧,灯穗缠成一团。
“发生了何事?”
执剑摇头:“人是突然聚过来的,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听不太清。属下听着,像是村里死了人。”
本是不打算这会儿出去的,却听见了老人的谩骂与哀嚎。说的不是青州官话,听不懂,只知道骂的很难听。
稍作犹豫,两人还是出了门。
院子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泥水坑,泥地上除了脚印还有别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一个巨大的鸡爪子,鸡爪与鸡爪之间的距离有些大。
执剑用手臂丈量了一下,惊道:“世上有如此大的鸡?”
周予安盯着地上的印记:“兴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人!
那个印记不像是鸡爪,倒像是变了形的人手。可一个人的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疾病?灾难?
不得而知。
将疑惑压到心里,周予安与执剑来到大门前。隔着木门,看到外头站了几十个人,被围在中间的是那个中年男人,也是这房子的主人。
只一眼,目光就被引到了别处。
人群中放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搭着一张草席,草席盖得严严实实。草席可以掩住尸体,掩不住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血腥味很浓,刺的人鼻腔生疼。周予安拉开门,不顾村民们惊诧的目光走到板车前:“受伤的人在哪里?我是大夫,可以救他们。”
村民们面面相觑,用探寻的,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们。
“他们是益州来的,赶上大雨,误入村中,被我留宿在家中。村里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未曾出门。“男人挡在他们跟前,“我这就让他们下山。”
“慢着。”一名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周予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只是正常的,一只呈灰白色。伸手摇了摇,灰白色那只没有任何反应。
表面正常,眼球完整没有任何损伤,这只眼睛是后来瞎的。
“老人家,我能看看您的眼睛吗?”
不等老者回答,周予安就扒开他的眼皮查看起来。
“老人家这眼睛是被飞虫迷的,您若信得过我,我可帮您医治。”
“小娘子不要说大话,村长这眼睛瞎了十多年,连京城回来的御医都治不了。”
“御医治不了,不代表我治不了。”周予安后退一步:“信我,村长的这只眼睛有可能恢复。不信,那就继续盲,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夫人真能治好我的这只眼睛?”
“能。”周予安伸手:“我需要一些东西,只要东西备齐,不足一个时辰,即可重见光明。”
老者犹豫了一下,让中年男人取来纸笔。
周予安写下了需要用到的药材,工具以及需要做的术前准备。趁着村民去准备的功夫,问起了板车的事情。
“并非有意打听,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我是个大夫,知晓人身上有多少的血。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儿,这人的血怕是都要流干了。”
周予安走到一人跟前,执起他的右手:“你们是一起受的伤,他死了,你活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嗅觉异于常人,能闻见凶手留在你们身上的味道。那股味道很特别,像是桂花头油夹杂着皮屑被点燃后混入了血的味道。攻击你们的是什么?这村子里可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物?”
听见怪物两个字,中年男人的表情变了变,其他村民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予安以退为进:“诸位若不想说那便不说吧,左右我们只是过路的,待为村长看过眼睛就走了。受伤的村民,想让我看的,我帮着看。不想让我看的,我亦不强求。”
说罢,面向中年男子:“多谢大哥收留!腹内饥饿,能否借大哥的米粮熬些粥喝。”
话音刚落,一披头散发,身上沾满血迹的老妇人冲了出来。听声音,像是方才谩骂的那个。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村民,其中一名拽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拖回去。
老妇人用力挣扎,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嘶声道:“死的不是你们的儿子,儿媳妇,伤的也不是你们的孙子孙女,你们自是无所谓。你们以为你们逃得了?双喜回来了,我们都得死,这是我们的报应。”
身为村长的老者:“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拖下去。”
老妇人挣脱,将板车上的草席掀到一旁。
旁边的村民见状,及时出手,将草席盖了回去。
只是一瞬,却让周予安捕捉到草席下的情形。
板车上都是凝固的血液,两具算不得尸体的尸体凌乱的摆放在板车上,血肉模糊的程度已完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与其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是两具没有了皮的肉块。血液渗进木板里,顺着木板的缝隙往下淌、下雨的缘故,板车下的土路全是泥泞,血滴到泥里跟泥水混到一起。
“这是传说中的扒皮抽筋?”
执剑捂着嘴转身。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善解人意的道了句:“茅厕在堂屋后面。”
胃里一阵翻滚,执剑没忍住,冲进茅厕一顿乱吐。等他出来,原本围着的村民已经散开了。周予安带着面纱蹲在板车前。草席依旧掩着,只多露出了一只脚。
抚了抚心口,压下胃部泛起的那股酸意,执剑微眯着眼睛站到周予安身后。他的不适应反而让村民安了心,其中不乏刻意取笑他的。
执剑摆摆手:“夫人是学医的,见惯了生死。我不同,我就是个倒卖香料和药材的。莫说这样的,就是寻常的死人,看见了也要绕道走。”
说罢,又转过身去,三分真吐,七分假吐,愣是把一个怕见死人的怂人演得真真的。
周予安盯着那只脱了一半皮的脚。
脚皮是粘连下来的,上面沾着头发,有烧糊的味道。可这头发怎么会粘到脚上?是那具女尸的?掀开草席,仔细查看,
发髻完整,没有被火燎的现象。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脚皮上的头发,以及那些丝丝缕缕的痕迹又是怎么形成的?
这村里除了程家私铸的铜钱,还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