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号房的陈设都差不多，小妾径自走到桌前选了张看着较为顺眼的凳子。
“我娘家姓方，原本的名字不好听，跟了老爷后便顺着他的意思叫了柔儿。”神情恹恹的倒了被茶，方柔看着周予安的眼睛道：“夫人可以叫我柔儿，也可以单称我的姓氏叫我方姑娘。”
“夫人想要我称呼什么？”
“方姑娘吧？”方柔眨了眨眼睛：“柔儿是他小青梅的名字，他觉得我跟他那个小青梅长得有几分相似。”
“夫人觉得委屈？”
“怎么会？”方柔托着下巴：“若非这几分相似，老爷又怎会宠我爱我？夫人爱听故事吗？时候尚早，我给夫人讲个故事。”
“精彩吗？不精彩的故事我可不听。”周予安示意方柔换手，她的脉象十分复杂。
她都经历了什么？
“从脉象来看，你有过多次小产的经历，身体亏损厉害，若不仔细调养，怕是这辈子都很难有孩子。”
“有点儿遗憾呢。”方柔眨巴着眼睛：“没有孩子也
“巧了，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周予安松手，在脑海中搜索着适合她的药方：“我自小学医，学医的方式与普通人不同。例如，把自己跟毒蛇关在一起，通过毒蛇咬我的方式，中毒后皮肤及其身体的各项反应来选择不同的解毒方式和解毒药丸。为精准掌握用药计量，我可以无数次让自己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师傅骂我，说我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师兄和师姐们说我是个疯子。”
方柔咋舌：“是挺疯的，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蛇。”
“我也怕蛇，第一次进蛇窟时想死的心都有。”周予安拿出银针：“进的多了，发现蛇也就那样。当你不再惧怕它们的时候，它们开始惧怕你。熬过了惧蛇，怕蛇的那一关，我成了世上最擅长解蛇毒的大夫之一。”
“我就知道。”方柔眼中满是喜欢：“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觉得你一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大夫。”
恭维的话多半都是假的，周予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儿没把方柔这些话放在心里。
方柔凑近了些：“所以，你也失去过自己的孩子。”
周予安抬头，对上方柔的眼睛。
方柔笑得灿烂，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说我小产过多，日后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做了一大堆铺垫，还特意讲了自己学医时的经历，你想告诉我的就只有一件事，你失去过孩子，跟我一样差点做不了母亲。你想告诉我，让我别放弃，只要我相信奇迹，终有一日可以像你一样实现做母亲的梦想。慕安，这是你女儿的名字吧？你的夫君叫安？”
“是我的名字里有个安字，慕安是爱慕我，心悦我的意思，是我夫君为她娶的名字。”
“真是令人羡慕，若我肚子里怀着的不是枕头，若我家老爷像你家夫君那么浪漫，我的女儿极有可能教慕申，慕紫或者悦柔，就是爱慕申紫，心悦柔儿的意思。申紫柔，是那小青梅的名字。”
“你要讲的故事跟这个申紫柔有关？”
“差不多吧，夫人有兴趣听吗？”方柔趴在桌上：“在这个故事里也会有程家的人出现。申紫柔，就我家老爷的那个小青梅嫁给了程家的三公子程宇。”
与程家有关的事情，自是要听的。
周予安示意方柔躺在床上，给她的腹部扎了几针。针刚刺入的时候有些疼，疼了一会儿就感觉身上暖暖的，像是那些拥堵的地方都被疏散开了。方柔闭着眼睛，讲起了她与申家，申家与程家的故事。
方柔是青州人，十岁那年流落到益州被申家买下。
在益州，申是个大姓，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益州。
买下方柔的那位申老爷是申紫柔的父亲申豹。
申豹是益州首富，不仅与官府来往密切，与江湖上的那些黑暗势力也颇有些交情。在益州，申豹说一，无人敢说二。
申豹有一位原配，一位继室，三房妾室。
原配姓容，是益州前县令家的庶女，嫁给申豹后生了一个女儿名唤申岚，方柔是申豹买给申岚的丫头。
方柔进门时，容夫人已病入膏肓，府中一应事物皆由申豹的继室负责。
原配还没死，继室就已登堂入室。
继室精明厉害，善用怀柔政策杀人于无形。她先是不动声色的取代容夫人掌了申家的中馈，成为申家名副其实的主母，还以养病为由把患病的容夫人和嫡小姐申岚赶去申家别院。舍不得府中下人，就从黑市上买患病的女奴，其中以方柔最为特别。
方柔是从千金坊转卖到黑市上的，不仅瘦小，还患有多种难言的疾症，把她送到容夫人和申岚身边等同于埋下了一颗致命的毒药。
“千金坊是什么地方？”
“是青州一处供贵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方柔眼中无波：“是由程家带头，青州的富商和官家联合开办的。明着是家乐坊，是难得的清雅之地，背地里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我和我姐姐就是被人抓进去的，姐姐命不好，死在了里面。我命好一点，赶上千金坊出事被卖到黑市，阴差阳错入了申家。”
“而后发生了什么？”
“容夫人和小姐可怜我，不仅没让我照顾她们，反而亲力亲为地照顾我。尤其小姐，为了帮我治病，把她身上能卖的东西都给卖了。”
方柔红了眼，眼中水雾弥漫却无一滴眼泪落下。
“容夫人死了，容岚小姐也被继夫人害死了。她们不知我还活着，给了我逃出生天的机会。”方柔抹着眼角：“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板做粗使丫头藏在了申紫柔的院子里。”
“申紫柔是妾室的女儿？”
“不，她是继夫人跟申豹的女儿。”方柔把玩着水杯：“继夫人原是有丈夫的，丈夫为申家做事，年终跟着丈夫拜会掌柜时让申豹对其一见钟情。申紫柔是她还没有成为继室时与申豹暗度陈仓所生。继夫人是丧夫后带着女儿入的申宅，丈夫死因不明，与申家，与申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事在益州不算秘密，夫人若有兴趣，随便去益州的哪个茶肆都能打听出来。”
“申紫柔比你大了几岁？”
“八岁，与我家老爷年纪差不多。”方柔摸着鼻子：“我家老爷显老，不像程家三公子显年轻。”
言外之意，程宇的年纪还要大一些，约在三十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