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开满石榴花时,太后娘娘走了。
宫女岁儿以身殉葬,被特许葬入皇陵陪侍太后。
天刚亮,沈崇明起床上早朝。他已尽量轻手轻脚,生怕发出半点儿声音吵醒睡梦中的周予安。她怀了双胎,肚子要比寻常妇人大上许多。
脚刚挨着地就听见她嘤咛一声,“这死孩子,不好好睡觉老是踢我。”
“等他出来我揍他。”沈崇明转身看向周予安的肚皮。
他没见过旁的大肚子,也不知道这坏了身孕的妇人都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周予安的肚皮特别薄,尤其是到了孕晚期。小东西在她肚子里打拳,踢腿他都知道。这不,那肚皮上隆起的地方就是他的脚。
巴掌过去轻轻拍了下,小东西的脚脚立马缩了回去。
“本王警告你,不许再欺负本王的媳妇儿。就算你是本王的亲儿子,亲闺女也不行。你要是再敢这么折腾你娘亲,等你一落地本王就把你送到乳娘那边去。”
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肚子里的小东西真的不闹了。
周予安不乐意了,在沈崇明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把他们吓着了怎么办?”
沈崇明笑了,搂着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本王的孩子是吓不着的,他们爹爹厉害,他们的娘亲更厉害。”
“懒得跟你打嘴仗。”周予安扶着腰躺下:“早去早回,待你回来有事与你商量。”
“好!”
沈崇明声音很轻,在周予安的前额上落下一吻。
“好好睡觉,等我回来!”
周予安睡得及不踏实,梦里,岁儿拿着刀,一刀一刀刺向一个陌生女人的胸膛。女人的衣衫被血染红,血滴到地上汇聚成一条浅浅的血溪。她看不见自己,却感觉那条血溪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在她感觉心慌时,梦里画面一转到了一处漆黑的山林里。
先是马蹄声,跟着是几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她的角度很特别,像是站在一处高低俯瞰他们。夜色很重,看不清骑在马背上的人,知觉告诉她,他们是在疯狂的赶路。
画面一转,到了灵堂。
灵堂上站着很多人,有执剑,有研书,有抱琴还有青鸾。她满目不解,带着疑惑慢慢靠近。棺材盖儿是错开着的,里面躺着个女人。女人的脸被一块儿红布盖着,看不清面容。
目光下移,落到女人的腹部。
腹部有刀,刀口没入身体,应是凶杀。
蓦地,周予安注意到了女人的手。
右手指甲上有一块儿白色的斑,跟她指甲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掀开女人脸上的红布,周予安懵了,那棺材里躺着的竟然是她。
倏地睁眼,手抚上心口,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得厉害。
“王妃。”
门外传来抱琴的声音。
她推门进来,面色严肃地走到了床边,“宫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周予安呼出一口气,脑海里满是梦中场景。
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太后娘娘……失踪了。”
“你说谁?太后娘娘,她不是病死了吗?”
她的夫君,大晋的长宁王殿下正在宫里帮着小皇帝操办太后娘娘的后事。太后娘娘协长公主沈明玉试图谋逆这事儿外人并不知道,就连太后跟岁儿被囚寝宫也被说成了太后病重,岁儿侍疾。
太后是怎么死的?
中毒,外加被岁儿折腾。
岁儿是怎么死的?
毫无疑问是被小皇帝杀人灭口了。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小皇帝绝不可能让她活着走出皇宫,而依着她的性子,太后死后必定会想方设法地逃出去。
她的死是必然。
太后没了,岁儿死了,依着皇家的规矩太后要跟先帝一块儿葬入皇陵。然小皇帝不想让太后跟自己的父皇葬在一块儿。
为啥?
因为先帝是被太后毒害的。
此事外人不知,他心里是清楚的。
怕父皇怪罪,择了个理由将太后的陵寝定在皇陵的另外一侧。修建皇陵,长则数十年,短则三五年,太后死得突然,陵寝还未修建完毕,紧赶慢赶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入陵。
这阵子,沈崇明一直在宫里。
既要处理太后娘娘的身后事,又要解决她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还要协助小皇帝处理朝政。有他在宫里,宫里绝不可能出事,就算出事,也不可能出到已经死亡的太后娘娘身上。
就算是出到了太后娘娘身上,也犯不着让抱琴回府找她,除非这件事连沈崇明都解决不了。
周予安披上外衣,“别急,慢慢说。”
“太后娘娘的凤体不见了,与她一起停放的那具棺材里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凤体不见了?”周予安瞳孔一紧,脸色逐渐变得严肃:“人皮?什么样的人皮?”
抱琴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抬手比划,又不知该怎么比划。
“奴婢没见到,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妃说。执剑看到了,说的挺吓人的。眼下这事儿还被瞒着,但不知道能瞒多久。”抱琴道:“王爷不让跟您说,可这尸体的事情没有谁比您更擅长了。”
抱琴抿了抿嘴:“还有一事,王爷没说,执剑也没说,可奴婢觉得王妃您已经想到了。”
是的,她想到了,这事儿极有可能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闭眼,深呼吸,安抚住腹中又在躁动的宝宝。
“事发时可有异状?守夜的太监和宫女怎么说?”
“他们似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周予安觉得这事儿越发诡异,且越发像是人为的。
入夜前,有人听见猫叫,循着声音看见一只黑猫。黑猫的两只眼睛不一样,一只是暗绿色的,一只是浅褐色的,若非殿前的烛光够亮,他们还以为那是只瞎猫。
民间传说,黑猫踩棺必有尸变。
太后原就死的突然,守夜的太监和宫女原就心里发虚,听见那一声连着一声的猫叫越发不安。
他们将此事告知守卫,守卫将黑猫捉住,就锁在墙角那个笼子里。
跟棺材里的岁儿一样,笼子里的黑猫变成了一张猫皮。
除此外,负责守夜的太监和公主都曾浅睡。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陆陆续续地醒来了。入睡前,有人听见萧声,有人听见哭声,还有人听见女子的求饶声。只有一个宫女,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却闻见了一股夹杂在纸钱和香烛味道里的花香。
花的香气很特别,有点儿像紫槐花,可宫里并未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