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一阵脚步声入了屋子。想到这里是江清梧的院子，外间又有抱琴守着，周予安便没把这脚步声放在心里。脚步声越靠越近，一股子淡淡的劣质的脂粉香让她瞬间睁开了眸子。
“小姐——”
来人低叫一声立在原地不动，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周予安认出这是江清梧院里的丫鬟。
将抵在她喉咙上的银针收起，周予安披上外衣。
“说吧，找我何事儿？”
“奴婢是大公子院儿里的，奴婢春桃。”小丫鬟软在地上：“有人往奴婢屋里塞了封信，让奴婢交给小姐。奴婢心里害怕，就过来找小姐了。”
“信？”周予安蹙眉。
小丫鬟忙得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没有火漆，散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味儿。这信，是刚写了不久的。
周予安没接，反问小丫鬟：“认字吗？”
小丫鬟摇头，见周予安盯着她，忙低头道：“奴婢没上过学，不认得几个字。”
周予安让她把信打开，举到跟前。
信封完好无损，信纸上也没有做手脚。墨迹是新的，笔锋苍劲却不是男子所写，而是一个女子在故意模仿男子的笔迹。
“春桃是吧？”
“奴婢春桃！”
“你跟江映月身边的那个秋红是什么关系？”
“回小姐的话，奴婢跟她没关系！不不不，奴婢与她是一块儿买进来的，名字是夫人给起的。”春桃解释着。
秋红伶俐，被安排到江映月身边做丫鬟，几年过去，俨然成了对方的心腹。春桃笨拙，在各个院子里流转，一年前到了江清梧的院儿里，负责照顾院子里的杂草以及做一些粗活儿。
周予安留意了一下她的手，皮肤粗糙，背有冻伤，指甲里有未清洗干净的泥，指头上还有些细微伤口。伤口的形状以及大小与院中所种花草相符。
她没有说谎。
“你说这信是别人放在你屋里的？你住在哪儿？”
“奴婢住在后院，挨着杂物间儿的那间小房子。”小丫鬟不安道：“信不是放的，是塞的，从窗户缝隙里。奴婢那窗户是坏的，关不严。奴婢怕有意外，整夜点着油灯，油灯不亮，看不清人，但奴婢知道那是个男人。”
“男人？”周予安挑眉。“你看见了吗？”
“侧影，就在窗户那儿。”小丫鬟看向窗户：“他用手指了指奴婢，奴婢看到了信。”
“你在说谎！”周予安走到小丫鬟身后，用腰带慢慢地勒住她的脖子：“我见过你，就在大哥的院儿里。我记得你这张脸。你是侍弄花草的，但你不是春桃。说，你究竟是谁？”
“不愧是宁国侯府的大小姐，是比那两个蠢货强一些。”小丫鬟突然变脸，在挣脱腰带束缚的同时偷袭周予安。周予安一退，抬脚踢向小丫鬟的面部，趁着她躲闪之际甩出银针。小丫鬟躲过了银针，却没躲过铺面而来的药粉。
“这是什么？”小丫鬟只觉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僵尸粉，我自个儿取的名字，好听吧？”
“不好听！”小丫鬟试图扭动脖子：“你究竟是谁？”
“宁国侯府嫡女江清蓠，你不是知道吗？”周予安很随意地坐在塌上：“你呢？你又是谁？报个名字，我好给你立碑。”
“将死之人，不敢麻烦姑娘。”小丫鬟闭眼：“姑娘准备如何杀我？”
“如何杀你？是个好问题。”周予安一副特伤脑筋的样子：“秦夫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三倍也行，你换个地方，你去她那儿死。”
小丫鬟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周予安。
周予安乐了，先是拍了下小丫鬟的肩膀，迫使她跪在地上，而后托着下巴蹲到了她的对面：“秦夫人没有告诉你，这是一箭三雕之计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丫鬟皱眉：“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我这条命不值钱。”
周予安笑笑，坐下来。
“一块砖头，的确不值什么钱，可你愿意做那块砖吗？一旦你死了，秦夫人给你的承诺还会兑现吗？”
“她是宁国侯夫人！”
“小妾扶正的，连个续弦都算不上。你在候府多年，不清楚她的为人？”
“她承诺过我！”
“承诺？”周予安云淡风轻道：“她还承诺过会好好照顾我呢？”
小丫鬟的脸白了。
周予安继续道：“你杀过人，在你进入宁国侯府之前。你方才用的那些招数都是杀人的招数，你是被训练过的杀手。你是被秦夫人买下的，她看中你的正是这一点。让我猜猜她是在哪里买下你的？黑市，鬼市，应该是鬼市，你任务失败被卖到了那里。”
小丫鬟抿紧唇角，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她觉得她看不透眼前之人。
“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猜的。”周予安帮她整理衣裳：“秦夫人是你的恩人，是她派你来杀我的？为此，她还设法调走了我的抱琴。”
“不错，我是来杀你的。”
“承认了就好！”周予安击掌：“就是蠢了点儿，不知道知己知彼。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你最起码应该观察一下你的任务对象，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譬如我，我是个大夫，嗜好尝百草的那种，你用的那个香还不如我的助眠香。”
“是我轻敌了。”
“的确轻敌，可秦夫人早就算到了这个。”周予安伸出三根指头：“让你杀我是第一箭，任务失败被我杀是第二箭，至于这第三箭嘛，在你拿着的那封信上。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好歹是个杀手，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这封信是她给你的以防万一的借口吧？”
小丫鬟看着那封信，沉默。
“引君入瓮，是个好办法。”周予安捡起信：“看在你没杀成我的份上，我且放了你。别太相信秦夫人，有些人的嘴是靠不住的。是良禽也得择木而栖，杀我，还是成为我的人，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不杀我？”
“杀你做什么？能发财吗？你也说了你的命不值钱。”周予安打着瞌睡：“与其要一条不值钱的命，不如要一个能杀人的人。”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
“你信我？”
“不信！”周予安拿出一粒药丸：“但你可以让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