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系,关系不大,但此事的确是因二爷而起。”小海靠在墙上:“不用绑我,我不会逃,死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
小海闭上眼睛,将前一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大家都听过,然却没有人想过,为何久病床前无孝子,单单是因为照顾病人的那个人比较累吗?不是,是因为卧病在床的那个人会变得脾气极差,极难伺候。
你以为的病人,躺在床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睡不着的时候就跟你聊聊天。擦身配合,翻身配合,怕你累了,还跟你说几句暖心的话。
实际上的病人,这不吃,那不喝,这个嫌凉,那个嫌烫,睡不着的时候就折腾你。不是指着你的鼻子骂娘,就是碎碎叨叨数落你的祖宗八代,喜怒无常。哪怕像二爷这种脖子以下已经没有知觉的,在你帮他擦身,翻身的时候照样会咿咿呀呀的骂你。
患病的人是可怜,躺着不能动,心里难受,可照顾病人的人呢?他已经很累了,却还要承受这种无端的辱骂,长此以往,怎能心里不怨?
怨是怨的,可再怨也不能拿患病之人开刀。
为何?因为他是自己的亲人,恩人,是不能去伤害的人。
作为照顾病人的一方,只能将这股怨愤,不满压在心里。
魔由心生,滋养心魔的就是藏在心里的这股怨愤与不满,待到时机成熟,心魔就会破壳而出。
小海说:“我并不想杀她,是她缠着我的,她让我觉得心烦,让我觉得必须要摆脱她,永远的摆脱她。”
死者名叫珠珠,住在永城药房后面那条巷子里。
珠珠是家中长女,人如其名,珠圆玉润,但这个珠圆玉润不是可爱的意思。北狄人以身材健硕为美,云州城里不乏长得胖乎乎的女孩儿,但没有一个像珠珠那样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瓷实的旁。跟女子相比,她的身材更像是男子。她肤色不错,属于较白的姑娘,但白并不代表着白皙,她的脸疙疙瘩瘩的,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五官拆开了看都不丑,放在那张脸上却显得极其怪异。
倘若她出生在一个极为寻常的家庭里还好,偏偏下面有一对儿堪称国色的弟弟和妹妹。珠珠的弟弟被选为皇子伴读,妹妹也被北贤王接了去,具体做什么不知道,只知是按照郡主或者王妃的标准培养的。
自打弟弟跟妹妹出生那天起,珠珠就开始遭受非议,有人说她不是爹娘亲生的,有人说她虽然长得丑,但可以靠着弟弟妹妹的相貌寻个好人家,万一生出来的孩子好看呢?外人这么说,爹娘也这么说,把偏心挂在脸上,厌恶挂在嘴上。
家里的苦活、累活、脏活都是珠珠的,虽也是朱家的亲生女儿,却被爹娘当成了丫鬟。
她的好日子只有在弟弟或者妹妹回家探亲的时候才有。
每每这个时候,镇子上的那些女人和男人都会讨好她,希望通过她见到她的弟弟或者妹妹,亦或者是通过她得到她弟弟或者是妹妹的一些随身之物。
作为朱家的第一个孩子,她既讨厌自己的弟弟妹妹,又以能够成为他们的姐姐为荣。她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一方面,她是自卑的,认为云州城里不会有人喜欢她。她不梳妆,不打扮,日常穿着颜色极淡的衣服,想要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尽量使人不要关注到她。另外一方面,她又是极其自信的,一旦有人靠近她,哪怕旁人只是向她问个路,她也会认为别人喜欢她。
小海与珠珠之间便始于小海向珠珠讨了一张纸。
半年前,小海去药房给秦中买药,出来时不小心跟一个人撞到。其中一包药的药纸破了。珠珠在药房帮忙,做的刚好是包药的活儿。小海走过去问她讨了一张纸。自己包不好,就让珠珠帮着重新包了下。临走时,小海很诚恳道了谢,大概是笑了,小海没注意。
自那之后,珠珠对小海的态度就变了,不仅主动跟他搭话,还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珠珠没有挑明,小海也不便开口提醒,只能尽量避着她。
原以为时间长了,她就放弃了,没曾想她误会了小海,以为小海躲着她是为了顾及她的声誉,不仅对小海越发殷勤,甚至告诉她身边的人,小海要与她成亲。
小海澄清了,她依旧不信,觉得小海是碍于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怕连累她,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才那样说的。为了不与她纠缠,小海将取药的时间放到了晚上,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珠珠给堵住了。
“这珠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抱琴皱着眉头:“世上真有这等奇怪的女子?”
“有!”捕快们齐齐点头:“她对秦头也产生过类似的误会,吓得我们秦头赶紧找媒婆给自己说亲了。”
“呵!”抱琴轻呵一声,将目光转向小海:“不怪你,我要是遇见这么一个能缠的,且不被我喜欢的男子我也会杀他。”
听抱琴这么说,小海的眼神略有缓和。
“杀归杀,碎尸是不对的。”抱琴一本正经:“人家只是喜欢你,又不是犯了什么天条,非得碎尸万段。”
“是吗?”小海的声音淡淡的:“我也不想,可她真的很烦,烦到我只能把她碎成那个样子才能安心。”
“她究竟做了什么?”周予安也忍不住了。
“她在药房外堵我,认为我深夜取药是为了方便与她说话。我尽量忍着,将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可她想聋了一样,甭管我说什么,她都按她自个儿想的来。她不光用言语纠缠我,她还动手动脚。”
小海涨红着脸:“我用掌把她推出去,她又爬回来,认为我那么做是想要逼她离开,她把自己想成话本子里的那种女子,把我想成话本子里为了心爱之人宁可假装狠心,也要委屈放手的男子。你们不明白那种感觉,比见了鬼还恐怖。”
“那你把她绑回来吓唬吓唬不就行了?”抱琴托着下巴:“我就不信她不怕死。”
“她不怕!”小海道:“是她求着我把她千刀万剐的,她说如果活着不能跟我在一起,那就变成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她让我把她熬煮成汤,然后一勺一勺的喝下去。我觉得恶心,煮到一半儿把她给扔了。”
周予安咋舌,抱琴睁大了眼睛,就连秦方跟他的那些捕快兄弟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