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迎亲图》被远道而来的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谭泽看中。他盯画良久,像是被那画中新娘给迷住了。
那新娘虽用红布盖了脸,但那红布盖得极薄,秀美的脸庞若隐若现。
谭泽看中了那姑娘,毅然决然地将画买走。因他是京里来的,又是侍郎家的小儿子,便被安排着住在了画馆里。
画馆由三重院落组成,前院为迎客厅,中院为展画厅,后院有供贵客休息的厢房,厢房一侧还有小厨房,形似一个简单的小客栈。
与谭泽同住的还有两人,一人为画商,另外一人与温玉恒一样是个画家。
当天夜里,画商看见谭泽抱着一样东西回来。出于好奇,扒在门缝上查看,结果那谭泽抱回来两件喜服。他将画挂在床前,拿着那件新娘喜服对着画里的新娘比来比去。
画商觉得这人疯了,看了一阵儿就没再看了。
第二天夜里,谭泽房中传来异动。画商好奇,又拉了画家去看,结果谭泽自己穿着喜服坐在桌前,怀里还抱着那幅画。
画家没有画商那么多心眼儿,推开门走了进去。谭泽很高兴,说是邀请他们参加自己的婚礼。
画家懵了,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谭泽很激动,说他的新娘就是画中之人,那《迎亲图》是为他而做的。他将画买下,挂在床头,看了一阵儿后困倦袭来。恍恍惚惚中,喜乐萦耳,锣鼓声,唢呐声就在耳旁。
虽然看不见自己,但谭泽知道自己骑在马上。他穿着新郎的衣服,腰间挂着与新娘腰间相似的玉佩。几个仆人跟在马旁,一身黑红装扮,脸上画着喜庆的妆容。他们沿着山路走,山路那头,一台红轿子缓缓进入视线。
红布帘随风而动,依稀能看出里面坐的是个新娘。
迎亲的队伍和送亲的队伍互相靠近,谭泽看清了坐在轿子里的人,她就是画里的那个新娘。察觉到谭泽在看她,新娘抬头,嫣然一笑,那双眸子把谭泽的人跟魂儿都给攥住了。
醒来后的谭泽越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新郎,他认为他跟画里的新娘是上一世的缘分,认为这画中新娘是在等他。于是,他进城买了在梦里看见的喜服。
入住厢房的第三天,谭泽房中起火,他被烧死在厢房里。奇怪的是,他被烧得面目全非,怀里抱着的那幅画却是安然无恙。
由于范家之前散播过《迎亲图》有鬼的传言,且在谭泽买下这幅画时多有阻挠,故而谭泽出事后,侍郎大人没有因为此事难为范家,人们也将此事认为是鬼怪作祟。
“谭泽之死真是鬼怪作祟?”
“不知,我只能告诉姑娘,谭泽之死与我范家无关。我范家求的是财,断不会为了一幅画伤人性命。若此事是我范家做下的,不用侍郎大人,老太爷都能把我们整死。”
“二公子这是对老太爷不满吗?”
“不敢,我只是想告诉姑娘,我们范家的家风甚严。”
“不是鬼怪作祟是人为,谭泽死后,画馆有何变化?那幅《迎亲图》又去了哪里?”
“画馆只是损失了一间厢房,修缮后反而多了些前来买画的客人。那幅《迎亲图》被侍郎大人下令毁掉,一年后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迎春楼。我让人查了很久,才查出那幅画可能是被侍郎府里一个见钱眼开的小厮偷去卖了。”
“范二公子为何对这幅画如此关注?”
“好奇!这闹鬼的传言是从我范家传出去的,结果真招来了鬼祟,我想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是不是冲着我们范家来的。”
“范二公子没有说实话。”
“姑娘瞧出来了?”
“没瞧出来,听出来了。”
“不瞒姑娘,我知道那幅画里画的是谁。”
“你知道?若我没记错,这幅画是温玉恒二十五岁时所作。温玉恒大器晚成,年近三十才开始出名,六十岁生辰那天死于头疾。这温玉恒作画的时候,你父亲还是小童吧?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姑娘这问题真多。”范二公子背着手:“此事不难知道,毕竟温玉恒成名之后,他那些前尘往事被扒出来不少。”
画中女子名叫婉娘,是与温玉恒一块儿长大的表妹。在温玉恒十八岁那年成婚,婚后夫妇相携,恩爱羡煞旁人。可惜,老天不护佑这对儿有情人。雨大地滑,婉娘落了胎,自此无法为温家传宗接代。”
婉娘性烈,不愿与旁人共事一夫。温玉恒也不愿纳妾,想要与婉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奈何抵不住他爹娘以死相逼,在二十岁那年与婉娘和离。和离后温玉恒另娶一妻,一年后生下了他的儿子温晁。
眼见着温玉恒有了儿子,婉娘的家人也开始逼着婉娘另嫁。可婉娘心里只有温玉恒。出嫁前一晚,婉娘穿着与温玉恒成亲时的那件婚服,独自登上了他们互许终生的那座小山。待温玉恒听到消息赶到山上时,婉娘已死。
温玉恒大病一场,于病中画下了这幅《迎亲图》。
黑夜娶亲,娶得不是新娘而是鬼新娘。
温玉恒是想告诉婉娘,在他心里婉娘一直都是他的妻子。可他不像婉娘那般有勇气,他顾及自己的爹娘,顾及自己的妻儿,甚至顾惜他自己的性命,他没有勇气追随婉娘于黄泉之下。
红布轻薄,可窥佳人容颜。五官模糊,是因他心中有愧,不敢与你对视。
做完此画后,温玉恒便将此画锁了起来。之后,画风突变,日渐成名。
据说温玉恒死的时候嘱咐儿子温晁将他葬在那座山上,他要去见他的婉娘。可惜他那儿子不听话,将他与自己的母亲合葬于温家祖坟里。他与他的婉娘生死不复相见。
对温玉恒来说是遗憾,对婉娘来说,温玉恒是不值得。
范二公子叹了口气:“姑娘若是看过那幅画便会知道,那画中新娘的眼睛是一双死人眼。那画的确诡异,但诡异不足以杀人。我怀疑有人在利用那幅画杀人,那些被它杀死的人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迎春楼里死得是谁?”周予安眯起眸子:“莫不是楼里的花魁?”
“姑娘猜错了。”范二公子晃了晃手指:“是迎春楼里的管事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