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嬷嬷躺在床上，身体早已僵硬，脸色青紫，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勒痕。面带恐惧，五官略显扭曲，眼睛死死盯着挂在对面墙上那幅画。再看嬷嬷的双手，死死抓着床单，双腿不自然地垂着，死相异常恐怖。
更恐怖的是，管事嬷嬷不是被普通的绳索勒死的，而是人的头发。
周予安立马想到了那些恐怖话本里的情节，什么女鬼附身，女鬼作祟，女鬼让管事嬷嬷用自己的头发勒死自己。
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真有这么简单，范二公子他也不会特意提起此事。
所以……
眸光一转，看着范二公子的那双眼睛道：“管事嬷嬷是被那画中新娘的头发勒死的？”
“那画上的确有头发，附着在画的表面，就像是从那新娘头上长出来的一样。经仵作勘验，那画上的头发就是勒死管事嬷嬷的头发。一时间，迎春楼闹鬼的事情不胫而走，偌大的迎春楼顷刻间人去楼空，只剩下那幅画被收在府衙的库房中。”
“既已收入官府库房，又怎么会被冯家买到？”
“因为那幅画被觊觎它的小贼给偷出来了，而负责查封这幅画的官员不久之后被罢免了官职，回乡路上遭马贼洗劫，一命呜呼。”
“这么巧？”
“可不是巧嘛，更巧的是这幅画被当做赏赐，连同温玉恒的那幅《春山图》一块儿赏给了冯老爷。”
“赏？”周予安眸色一沉：“这幅画牵扯到了皇族？”
“姑娘不信？觉得我在天方夜谭？”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好奇，冯老爷一个普通商人怎么能得皇家赏赐？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故事？”
“自是有的。”范二公子拿出一锭金子放在石桌上，“姑娘听说过金脉吗？”
“金……金脉？”周予安拿起那锭金子掂了掂，差不多有二十两：“范二公子的意思是冯家有金矿，且把那个金矿献给了朝廷。朝廷为表彰冯家的忠心，把闹鬼的《迎亲图》赏赐给了冯家，指望着那画中女鬼能帮朝廷灭口？话本子都没这么写的，毕竟朝廷都最不缺的就是能帮他们做事儿的人。”
“姑娘还真是不好糊弄啊。”范二公子抬头看了看天，叹气声还没飘多远就散在了风里：“上头把《迎亲图》赏赐给冯老爷是为了封他的口。”
“二公子这故事讲得可真曲折。”周予安背过身去打了个哈欠：“要不，您改日再讲。算着时辰，范管家他们该回来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明这具尸体的尸源，确认追查凶手的方向。”
“我可不是来给姑娘讲故事的，我向姑娘提供的就是追查凶手的线索。”
“那就请范二公子不要再绕弯弯了，我这时间也挺宝贵的。”
“此事还要从侍郎之子谭泽说起。这谭泽是奉了那位的命令来青州的，目的便是探查金脉。姑娘有所不知，这谭泽虽是吏部侍郎之子，爱干的却是工部的事情，例如寻矿找脉。谭泽在此事上颇有天分，深得那位器重。”
“这金脉不是冯家的吗？二公子这故事讲得有纰漏。”
“金脉是冯家的，但冯家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有金脉。”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公子继续。”
“青州有金脉的传闻已久，也曾有人到此地寻找，然找来找去始终没有找到金脉所在。《寻龙经》中写道金脉多在山中，故而那些人都是到山里找的。”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这“寻龙”不是寻真的龙，而是山的主脉。矿和人一样，绝大部分的矿总是聚集在特定的地方，还有人总结出了规律。例如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
“这金脉不在山里在哪儿？”
“地里，冯家的土地。”范二公子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山头：“在冯家的地里有块儿石头，很是平常，然那石头并非一般的石头，而是一座山的山尖儿，那金脉就藏在那座山里。”
“挖出来了？”
“没有，那山很大，金脉难寻，谭泽倒是寻得了一些线索，可惜他死在了画馆里。”
“杀死谭泽的是觊觎金脉之人，既然觊觎金脉，为何杀死谭泽？”
“因为谭泽疯了！”范二公子道：“觊觎金矿之人在那幅画上涂抹了药粉，谭泽极爱那画，吸入过多，频生幻境。画商也好，画家也好，他们看见的谭泽都是中了毒的谭泽。谭泽之死既是意外又是被人谋害，但他确实死得突然，且在死前护住了那幅画。”
“贼人以为谭泽将金脉信息藏在了那幅画上？”周予安打了个响指：“他们不是冲着画来的，是冲着画中隐藏的金脉信息。”
“姑娘果然聪慧！”范二公子背负双手：“范府之事也与此事有关，冯家小姐，我三弟，甚至是姑娘面前的这具尸体都与此事有关。”
“不对！”周予安摇摇手指：“既然大家相信金脉的信息被谭泽藏在了《迎亲图》中，那位为何还要将此图赏给冯家？”
“姑娘可听过一个词？”范二公子用脚在地上写：“祸水东引，那位是故意的！谭泽死之前给那位去了书信，告知了金脉所在之地。那位故意扩散信息，让冯家有金脉的事情人尽皆知。冯家可不敢揣着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顺水推舟，将地和山都献给了那位。美其名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地有了，山有了，山脉在哪儿无人知晓。那位命人细细检查了整幅画却一无所获，只能将画抛回冯家。”
后面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冯老爷压根儿不知这画与金脉的关系，只知这是御赐之物，将它收在宝匣中作为独生爱女的陪嫁。冯小姐遇害，丫鬟遇害，包括这范三公子遇害皆与此事有关。
那么，知晓一切的范二公子在此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周予安用解剖刀抵住了范二公子的脖子：“公子的身份又当如何？”
“我的身份嘛——”范二公子后退一步：“自然是那位的人！”
“太后娘娘富甲天下，又怎会觊觎那一点点金矿。”刀刃见血：“范二公子，还不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