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墙根儿处的血迹被人用脚蹭过,蹭的很随意,留下了一些印记。
凶手与死者曾在门后发生争执,推搡中,死者碰到了钉子。从墙根儿处的血迹来看,死者在这里坐了很大一会儿,直到凶手意识到她死了。
凶手或许慌张过,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周予安站在门口,目光越过那些看热闹的村民落到花圃上——杀人抛尸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选门前的那片花圃?这片花圃对凶手,对死者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伪造现场的犯法也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她已经为死者做过详细的检查,确认死者生前并未被侵犯,那些东西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其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嫁祸给江小二。
她忽略了什么地方?
村长,公公,死者,儿媳妇……村长的儿子!
村民都说死者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且她的公公是村长,就算她有那个不安于室的心思也不会将人引到家里来。
村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挨着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村长都能知道。能让村长安心,左邻右舍都不好奇,还没有闲话传出来的就只有村长的儿子,死者的丈夫。
只有他,才能在半夜三更,无所顾忌地回到这个家,也只有他,才能让死者不畏寒冷,只穿着单衣出来为他开门。还是只有他,才能让死者与其发生争执时仍有顾及。
村民说过,村长的儿子在嘉云关当兵,可朝廷早有规定,本地人不得入本地军营。抱琴那番为少爷举家搬迁的话是编的,村长可是实打实的本地人,他的儿子怎么会在嘉云关?
当然,本地居民是可以在嘉云关谋生的,但村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除非是村长故意引导的。
村长的目的是什么?他又在遮掩什么?
目光落到村长身上,村长只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避开了周予安。
“令公子还没回来吗?”
“这也不是他说回来就回来的,人家那里面有规矩,兴许回不来。”村长揣着手:“花圃你进了,人你也看了,凶手呢?凶手找着了吗?我儿媳妇死不瞑目,我还等着给她下葬,让她入土为安呢。”
村长想要岔开话题,周予安却不接他的话。
“令公子的大名是什么?我让我这小丫头跑一趟,去跟我兄长说一声。白事为大,此时的嘉云关又什么战事,回来个一两天还是可以的。”
听周予安这么说,村里的百姓立刻插嘴,问:“姑娘的兄长是大官儿?”
“算不得大官,顶多是个小将军。”周予安打量着村长的神色:“江清桉这个名字你们听过吗?”
“江将军?!你是江将军的妹妹?”村民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冒充官眷可是要被杀头的,你们看我像是不怕死的吗?”周予安弹了弹身上的土:“是真是假,让我这丫头跑一趟不就知道了。”
村民们纷纷点头,有两个直接报出了村长儿子的大名。
村长急的不行,脸色都变了。
“家里的事儿,不用麻烦他。”村长摆手:“我们也不敢麻烦姑娘。”
“冒充官眷是死,冒充兵丁愚弄百姓者更是死。”周予安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村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村长欲言又止,看了看那些伸着脖子正准备看热闹的村民道:“我们进去说行吗?”
村长的儿子的确是去当兵了,只不过不在嘉云关。没去当兵之前,他把行军打仗这事儿想的特简单,觉得只要他去了,封侯拜将是迟早的事儿。
他去的是小地方,没跟什么北狄人打,就配合当地官府去山上剿匪。
听杀人和看杀人是两码事儿,看别人打仗和自己上去打又是两码事。听着周边杀声四起,村长的儿子直接愣在了当地,等他反应过来,不是冲上去帮自己人,而是逃了。
临阵脱逃是死罪,好在那一次没死什么人,挨了几十军棍,命算是保住了。
自那之后,他就变得有些不正常。要嘛胆小如鼠,生怕别人来杀他。要嘛暴虐如虎,想把别人给杀了。营里不敢留他,就把他撵了回来。
这些事儿,他不敢对外人说,只说儿子在嘉云关当兵,实际上是在嘉云关看病。
“他的病好些了吗?”
周予安问,村长点头。
“好多了,就是不喜欢白天,不喜欢见人。”
“只是不喜欢白天,不喜欢见人?”周予安盯着村长的眼睛:“事到如今,你还想为他隐瞒吗?”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吃的那些药有问题,他跟我一样不行了。我这不行是天生的,他不一样,他是出了事儿之后才不行的。”村长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我这儿媳妇是好人,从没有因为这个嫌弃过他,还隔三差五去给他送药。刚开始还好,夫妻之间也没什么问题,最近这半年,也不知道咋地,他总怀疑她。”
周予安问村长他儿媳妇究竟有没有事情,村长说没有,起码他没有任何发现。
知道丈夫怀疑自己,死者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莫说跟村里的男人,就连女人跟孩子她都极少说话。丈夫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只要听见敲门声就去门口接,可他还是怀疑。
开门及时,说是你心里有鬼。
开门不及时,说是你在屋里忙着藏男人。
死者解释过,也要求丈夫回家里来住,或者她干脆跟丈夫去嘉云关,可丈夫要面子,生怕别人知道他是被军营里赶出来的。
“你儿媳妇是你儿子杀的!抛尸的是你,嫁祸江小二的也是你。”
“他不是故意的。”村长赶忙道:“他生了病,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况且他也不是故意的。”
村长说着蹲到地上,两只手死死地抱着头。
“我来的时候,儿媳妇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那东西不是我的,是我儿子的,他疯了,彻底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想到了那个傻子。”村长捶着脑袋:“村里有个谣言,说我儿媳妇在花圃里跟人私会。他们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与我儿媳妇私会的是我儿子。”
“那是中秋节的时候,当时这花圃里种了很多花,外面靠着篱笆的这一圈儿种得是向日葵,隔着篱笆跟向日葵他们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能看见我儿媳妇似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以为我儿子在嘉云关当兵,我又不能告诉他们我儿子不在,于是就有了那个谣言。”
“我跟我儿子说过,可他不相信,总怀疑那些村民说的是别人。”村长越发用力地捶打脑袋:“都怪我,我要是早说了就没这些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