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青拒绝了。

　　一来，朝中事多，身为王爷他有自己的职责。二来，鬼谷那种地方不适合婴儿。带着那个，是因为她跟周予安一样需要救治，且周予安病弱，喂养不了两个孩子。若是带着丫鬟和乳娘，整个鬼谷都得鸡飞狗跳。

　　把健康的孩子留在王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宋鹤青以三月为期，若三个月后他未能将周予安和孩子送回，再由沈崇明带着儿子去鬼谷。

　　临别前，沈崇明为两个孩子取了名字。

　　长子沈慕周，小女沈慕安。

　　小皇帝下诏亲封，长宁王府嫡子沈慕周为长宁世子，成年后可承袭王府爵位。嫡女沈慕安为安乐郡主，取平安喜乐之意。

　　青鸾抱着沈慕安，随周予安去了鬼谷。抱琴留在王府照顾沈慕周，与她一同留下的还有太医周庭深。

　　小皇帝说了，在长宁世子满周岁前，太医周庭深长居长宁王府。

　　馆驿里，钟离紫的丫鬟掩上房门走到她跟前：“长宁王妃早产。”

　　钟离紫眸光一闪，问：“死了吗？”

　　丫鬟摇头：“她怀的是双胎，先出来的那个是男孩儿，被皇上封为长宁世子，应是个健康的。后出来那个是女孩儿，气息奄奄怕是活不成了。”

　　钟离紫摇着扇子：“本小姐问的是孩子吗？本小姐问的是那个捡了大便宜的长宁王妃。”

　　丫鬟心里一慌，赶紧道：“血崩，怕是活不了都长时间了。据说她师傅来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赶着马车将她们母女带走了。”

　　钟离紫沉了眼：“带走了好，省得碍眼。就她那样的贱骨头，死了也不配葬在皇陵。”

　　丫鬟抬眼：“姑娘说的是，这世上就只有姑娘才配做长宁王妃，也只有姑娘才配站在长宁王身边。”

　　钟离紫听的高兴，赏了丫鬟一记笑容。

　　“安排下去，本小姐明日要去长宁王府探望。”

　　丫鬟退了出去，钟离紫从袖笼里拿出一根短短的枝子来。这枝子平平无奇，随便放在哪里都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即便看见了，也会当做是从枇杷树上落下来的。

　　她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找个人将树枝放到窗外不是难事。她不想害人，可那个人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挡了她的道。

　　将树枝扔到窗外，钟离紫打开放着衣裳的箱笼，挑了一件最喜欢的。

　　她叫钟离紫，生来就喜欢紫色的东西，箱笼里的衣裳多半也是紫色的。深紫，浅紫，暗紫，五花八门的紫。忽地，她想到了周予安的日常穿着，从箱笼里挑了一件稍微素一些的。

　　白底儿，上面綉了淡紫色的花。

　　一个卖糖葫芦的从窗户下经过，借着吆喝的功夫看了眼楼上。见楼上无异状，弯腰提鞋，把钟离紫刚刚抛下来的那根树枝捡起。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树枝从卖糖葫芦的小哥手里转到了研书手里，又从研书转到了沈崇明手里。

　　“一截树枝？”沈崇明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很纯粹的草木香。

　　“树枝都是这个味道吗？”

　　研书摇头，从院子里折了几根树枝回来。

　　“味道有些奇怪，拿去给周太医看。”将树枝递给研书：“继续盯着钟离紫，她来的这个时间点儿着实有些蹊跷。”

　　周庭深拿着树枝研究了半晌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午睡时顺手将树枝放在了枕头边，香味入鼻，他做了一场久违的噩梦。

　　梦里，他躲在佛像前的供桌下面，手里攥着一个从供桌上拿下来的桃子。桃子很甜，他啃了满嘴的汁液。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前来找他的母亲。屏住呼吸，眉眼带笑，要让母亲找他一阵儿再出去。

　　外头的动静有些不寻常，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趴在地上往外看时，看见一双直愣愣的被血浸满的眼睛。他傻了，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师傅找到他，将他从供桌下抱出去，他眼前晃着的还是那双眼睛。

　　研书来找周庭深，发现周庭深陷入了梦魇中，他叫了好几声，他才醒过来。

　　“周太医梦到了什么？”

　　周庭深蹭着额上的汗：“没什么。”

　　研书没再继续追问，捡起掉在床下的树枝：“可有看出什么蹊跷来？”

　　周庭深看着那根树枝：“似乎只是寻常的树枝，香味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研书追问：“可能害人？”

　　察觉到研书话里的意思，周庭深的瞳孔颜色一下子便深了：“为何这样问？”

　　研书道：“王妃生产那日，早起打扫院落的下人在王妃的窗户下发现了同样的树枝。因那时王妃还在休息，靠近窗户的地方不敢用扫的。捡起那根树枝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她觉得有趣就留了下来。自从留下那根树枝她就频频做梦，做得还是噩梦。除此外，还会感觉心神不宁，身体发热。”

　　心神不宁，身体发热，这些症状周庭深也有，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研书公子等一下。”周庭深急道：“公子身上可有带刀，麻烦削一段树皮。”

　　研书不知周庭深要做什么，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疑。

　　“王妃给过我一瓶特殊的汁液，它是从鬼谷的一种毒草中提取的，可以验出那些不为人知的毒药。”周庭深在药箱里翻找了一阵儿，在底层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它。

　　毒草的汁液是绿色的，散发着一股类似臭虫的味道。将削下的树皮放到里面，汁液变成了黑色。

　　“劳烦研书公子再给我取一段树芯。”

　　研书切下一段树芯递给他，周庭深将它泡到另外一份汁液里，汁液同样变成了黑色。

　　“这是有毒还是没毒？”研书问：“若是有毒，是何种毒？能解吗？好解吗？”

　　“研书公子可有听过幻梦草？”

　　“未曾。”研书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生于幽谷里的草，这种草长得极慢，从发芽到长到巴掌大需得经过几十年。这草周围布满毒蛇毒虫，而它正是以毒蛇的唾液，毒虫的粪便和尸体作为养料的。幻梦草生长百年方能开花，且一生只开一次。花朵大而绚丽，是那种五彩斑斓的紫。幻梦草全身是毒，其最大的作用是造梦。”

　　“造梦？”

　　周庭深点头：“以花叶入药可做美梦，以根茎入药可做噩梦。幻梦草的花叶需得研磨成粉方能使用，根茎粗壮，味道特别，不适合研磨成粉。故而需得将根茎熬煮成汤，把可以作为媒介的东西放进去，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年少时跟师傅行医，路遇一户人家的少夫人被恶鬼缠身，细查之下才发现是她随身携带的一块帕子被人浸了毒，而那帕子是她的心上人所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