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中有人轻呸了一声，周予安耳力好，视力更好将那人点了出来。那人与胡家沾亲带故，对胡家的事情多有了解。了解胡家就等于了解马家，了解马家就等于知道马三父子的事情。

　　马三是讨债的，不光马三是讨债的，胡桂芝也是，他们两口子做的都是这种缺德生意。为啥说是缺德生意，因为他们讨的都是穷苦人的债。

　　安平巷里住得都是穷人，穷人靠做各种苦活儿，累活儿为生。那些天杀的地痞还要收他们保护费，不给，就想方设法的折腾他们。

　　安平巷里的穷人太多，地痞太少，折腾不过来怎么办？雇一些像马三，胡桂芝夫妇这样的缺德鬼，让他们帮着催债。

　　马三跟胡桂芝的手段的确不同，他们一不打人，二不骂人，净在背后恶心人。老王叔无儿无女，带着瞎眼的婆子卖烧饼。他们买了烧饼，往炒饼里放虫子，拿着夹了虫的炒饼在烧饼铺前呼天抢地，非说是老王叔的那个瞎眼婆子没看清。

　　大家伙儿都知道老王叔是冤枉的，可架不住马三夫妇这么恶心人，万一他们往别的烧饼里放虫子呢？就这么着，老王叔家的生意被他们彻底毁了。没了赖以生存的铺子，老王叔带着瞎眼婆子上吊死了。胡桂芝这个缺德的，知道老王叔没后，用一卷破席子将老王叔跟瞎眼婆子的尸身卷了，把人家的铺子和宅子都给卖了。

　　邻居告到官府，胡桂芝夫妇说那房子是老王叔抵给他们的。老王叔死了，死无对证，官府也拿他们这对儿泼皮夫妇没办法。

　　马三是有个孩子叫马小三，是不是地上这个孩子他们也不知道。马小三是马三跟他前头那个婆娘生的孩子。婆娘难产，马三那个抠门的不舍得花钱给婆娘请稳婆，愣是让他婆娘在家里嚎了三天三夜。

　　孩子刚落地，马三的婆娘就死了。

　　那会儿，马三他娘还活着，见那孩子可怜，又是马家唯一的孙子就把孩子抱到自个儿跟前照顾。马三他娘意思，胡桂芝立马缠着马三把马小三给扔了。

　　不到三岁的孩子，就被仍在安平巷外头那个垃圾堆上。巷子里的人见他可怜，趁着天黑把马小三送到了城隍庙，也就是他们跟前的这座城隍庙。

　　城隍庙里常有乞丐借宿，马小三是靠着乞丐跟安平巷里的穷人接济才活下来的。

　　城隍庙里的小乞丐不少，小乞丐的样子又差不多。巷子里的穷人们都忙着讨生活也没注意过那孩子的长相，故而只知道马小三做了乞丐，不知那死掉的小乞丐是不是马小三。

　　话说到这里，马三跟胡桂芝也有些心虚。他们也不能确定那白布底下的孩子是不是马小三，只听说有个小乞丐死了，问了年纪跟马小三差不多大就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想着能不能从官府这里诈一笔钱。

　　马小三不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胡桂芝嫁给马三后还生了两个。

　　大的那个半傻，七岁的孩子连句整话都不会说。小的那个四岁半，双腿残疾，脑子倒是灵光的。大家伙儿都说这是他们夫妇造的孽。

　　周予安看着马三的眼睛问：“你儿子马小三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的胎记？”

　　马三支吾半天，指着自个儿的耳朵道：“耳朵上多一块儿肉算不算？”

　　马三的耳朵后面长着一个小肉瘤，看着就像多出来的。他说这是他们家的记号，从他太爷爷那辈儿开始就有。死者右耳后也有一个小肉瘤，比马三身上这个小，位置差不多。

　　除此外，马小三左手中指上有个伤疤，伤疤像月牙，是小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伤疤难愈，应该还在。

　　死者手指上的确有个月牙状的伤疤，伤疤是白色的，应是死者小死后被利器夹的。

　　那个利器极有可能是老鼠夹。

　　周予安与沈崇明对视一眼，确认了死者就是马小三的事实。

　　派出去查找凶手线索的捕快也回来了。

　　整个宜兰县只有一个人符合周予安所说的那些特征，他叫六指。不是因为多生了一根手指，而是被仇家砍的只剩下了六根手指。

　　六指是孤儿，爹娘不详，是五岁那年被人收养的。收养他的那个人是仵作，喜欢喝酒，脾气不好，临死也没娶上一门亲。他可不是因为好心才收养的六指，是想让六指给自己养老。

　　为何收养六指？

　　因为六指睡在墓地里。

　　他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当仵作验尸，想让收养的孩子赡养自己就得教会他这门手艺。仵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他找不到比六指更适合的孩子。

　　六指十三岁出师，算是个颇有天分的仵作，可惜跟他那个养父一样，是个嗜酒如命的。

　　六指跟他养父起了冲突，导致他养父意外身亡，六指下狱三年，丢了仵作的差事。

　　十六岁，六指跟着旁人学杀猪，因做过仵作，他杀的猪堪称完美。

　　“这六指做过屠户？”

　　“回夫人的话，没有。”捕快道：“六指下过狱，依照大晋律法不能做这些买卖，他是给刘屠户打下手的。”

　　“刘屠户是谁？”

　　“回夫人的话，刘屠户是县里最大的屠户，这县城里的牛肉，羊肉，猪肉有一半是他们家管的。除此外，刘家还有县城里最大的鱼塘，最大的兔园。毫不夸张地说，这宜兰县餐桌上荤腥全靠着他们家。”

　　周予安琢磨了下：“这六指……”

　　捕快道：“是刘屠户的心腹。”

　　话落，捕快又补了句：“这刘屠户早年心狠手辣，富裕了之后，颇爱沽名钓誉。善事儿他做，见不得人的事儿让六指去做，县城里的泼皮多与他有关。”

　　沈崇明恼了，抓着捕快的肩膀问：“既知此事为何不将其抓到府衙问罪？”

　　捕快只觉得肩膀快要被人捏碎了，苦着脸说：“大人，这老虎可欺，小鬼难缠。咱们官府办案是要证据的。就拿这刘屠户来说，人人都知他心狠手辣，却没人见过他杀人。还有六指，人人都知他是为刘屠户办事的，也知他与那些地痞有关系，可这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官府就算想拿也无处拿。”

　　周予安开门见山：“这六指与乞丐之间可有矛盾？”

　　捕快摇头。

　　周予安继续问：“那这刘屠户与乞丐之间可有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