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寺院御用的麻袋?
香烛?不,不是香烛,是粮食。
缝隙间有不少麦芒,麦芒为黄色,是麦子成熟的标志。皇家寺院有自己的土地和店铺,土地会承包给寺院附近的村民耕种。所种粮食,寺院得七,村民得三。
粮食是由村民直接送到寺院的,运送和储存粮食用的都是这种麻袋。沈崇明说的不错,皇家寺院用的麻袋与民间百姓所用不同,只是看起来相似罢了。
皇家寺院用的这种麻袋与皇家粮仓用的一样,它是以棉纱织布为原料,无论是透气性还是柔韧度都要更好。除此外,两种麻袋的手感也不同。民间所用,手感较粗,摸上去会有明显的麻刺感。皇家所用,质地细腻,没有麻刺感,用来铺床都行。
在麻袋一角,周予安发现了沈崇明所说的那个标记。
暗红色的莲花,一共五瓣,用简单的线勾勒。不知凶手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朵莲花破损严重,若非沈崇明出自皇家,而周予安精于绘画,压根儿看不出这曾是一朵莲花。
除此外,周予安还在麻袋上发现了一些别的线索。
麻袋是湿的,跟麻袋里装得尸体无关。这只麻袋曾在水中浸泡,且浸泡了不是一日两日。麻袋上有尸体腐败的味道,这股味道比死者身上的更浓。将麻袋翻过来,在麻袋里找到几根头发,头发很长,颜色很黑,跟受害者枯黄的头发不同。
这麻袋还装过另外一具尸体,而那具尸体曾跟这只麻袋一起在水里浸泡。
“夫人的意思是……”
“还有另外一具尸体,凶手不是第一次作案,不是第一次抛尸,上一个抛尸地在水里。”周予安将那几根发丝放在白布上:“死者为女性,不是孩童。孩童的头发要比成年人的软一些,细一些。”
沈崇明想了一下:“宜兰县只有一条含旱河,前几日才去过,凶手莫不是将那具尸体抛尸在了河沟里?”
周予安摇头:“头发很干净,没有臭水沟的味道,只有尸体腐败后的那种尸臭味儿。发质很好,生前有被精心护理过,死者条件可以,不是那种穷的连头油都买不起的穷苦人家。”
灵光乍现,周予安问沈崇明:“还记得王三郎家的那个水缸吗?”
沈崇明皱了皱眉:“夫人说的是那个腌咸菜的缸子?”
周予安在心里测量着麻袋大小:“死者被凶手装进麻袋放进水缸里。一来,便于隐藏尸体,二来,便于遮掩尸臭。”
沈崇明摩着下巴:“水缸是必备之物,想要从这偌大的县城里找出藏尸用的那口水缸怕是不易,除非夫人能锁定这个凶手的特征,依据特征来查。”
周予安绕着那只麻袋和地上刚刚缝合好的尸体转了一圈儿:“凶手身份不高,但有一份看上去还算正经的职业,这个职业能够接触过各个阶层的人。凶手对人体结构很了解,下刀快准狠,不是第一次行凶,更不是第一次杀人。凶手选择傍晚抛尸,看见陈大妈没有慌张,其对安平巷很了解,不是住在安平巷就是经常出入安平巷。”
周予安继续道:“麻袋渗血,凶手毫无顾忌地扛着麻袋走,丝毫不惧死者的血沾在身上。要嘛他有十足的把握确保抛尸时不会有人看见他,要嘛他所从事的职业决定了即便他身上有血,旁人也是见怪不怪。凶手独居,没有妻儿。性子孤僻,不常与人往来。”
周予安注意到死者身上的一处切口,沉吟一下道:“这处刀口有些奇怪,与别的刀口不同,凶手……是用左手砍下去的。右手擅使刀者,左手通常无力。左手擅使刀者,右手会感觉别扭。两手使刀,且力量相当者少之又少。”
沈崇明指着死者被斩断的胯部,胯部上有一块连接着的皮肉,肉呈青色,与旁的不同。
“夫人看这里?”
“这是……”周予安反复查看,脑海里出现无数画面,最终定格成一幅。
身材中等的男子,右腿压在孩子的胯部。双手握刀,用力看向孩子。虽是双手握刀,力量集中在左手上,右手起托举支撑作用。凶手为何采用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他的腿可能有问题。
周予安对捕快道:“男性,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独居,性子孤僻。曾从事或者学过与仵作相关的事情,现以宰杀牛羊为生。不一定是在官府有备案的屠户,但从事的一定是与屠户有关的事情。家在安平巷或者安平巷附近,独居,宅子不大不小,中等。位置不算偏僻,与邻里融洽中带着几分疏离。”
又有两个捕快出去了。
城隍庙里可查看的线索不多,命人将缝合好的尸体放在担架上准备离开,庙门外传来一对儿夫妇的哭喊声。人还没到门口,就见那对儿夫妻鬼哭狼嚎着扑倒阻拦他们的捕快身上。
周予安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周予安穿戴不俗,那妇人嚎得更厉害:“你们是衙门里的人吗?我要见县太爷,我要县太爷为我儿子伸冤。我儿子死得太惨了,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你们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旁边那个连眼泪都没挤出来的男人道:“对,我儿子不能就这么死了!这都是你们衙门的错,身为父母官,你们应该保护我们。我儿子死了,我们家没有后了,你们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一百两,没有一百两这事儿过不去。”
旁边的女人使劲拧了他一下,男人梗着脖子道:“总之,你们官府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人没了,我们总得留点儿养老钱吧!”
看看白布下的孩子,再看看那对儿夫妇的穿戴,周予安翻了个白眼,擦擦手走到妇人跟前:“你是死者的娘?”
“是!”女人虎背熊腰,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你说你是他娘,那你姓什么叫什么?还有,你的孩子姓什么叫什么?”
“我叫胡桂芝,他叫马小三,我是他继母,继母也是娘,这个没错吧?”女人一副随时撒泼的样子:“这是我男人,也是那孩子的亲爹,他叫马三。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亲爹亲儿子,这个做不了假。”
“继母?亲爹?”周予安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家是做什么?”
“讨债的。”胡桂芝翻了个白眼:“就是帮人要债的!我们跟那些地痞不一样,我们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