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是在一个叫安平巷的地方发现的,这个巷子位于宜兰县西边。巷子里住得都是贫苦人,人流量较大,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杀人和抛尸的地方。迄今为止,他们也猜不透这个抛尸者心里在想些什么。
尸体装在一个麻袋里,麻袋没什么特别,安平巷里几乎每家都有。最先发现麻袋的是陈大妈。陈大妈五十三岁,独自一人生活在安平巷里。丈夫于多年前病故,唯一的儿子在钱塘县做工,一年回不来一次。
除了自种蔬菜,陈大妈还帮酒厂的工人浆洗衣裳。浆洗衣裳的水井就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周予安啃着包子:“尸体是今早发现的?”
捕快摇头:“昨个儿傍晚发现的,今早报到衙门。”
安平巷是几年前的老巷子,箱子忽宽忽窄,错综复杂。除原有的宅子外,还有借住在巷子里的外地人搭起的窝棚。那些窝棚形状各异,有石头的,木板的,还有石头加木板,木板加稻草亦或者是木板加稻草加破烂布头的。这些窝棚就像安平巷的补丁,看着碍眼,拆着难拆。
与往常一样,在酒厂的宫人下班之后,陈大妈用破旧的木板车将他们换洗下来的衣裳推到水井旁。水井很老,没有井架,周边长了乱七八糟的草。陈大妈将木桶丢进井里,打满一桶后倒进浆洗衣裳的木盆里。
木盆里放着皂角,皂角被砸碎后溢出泡沫。
天越来越黑,昏暗的灯光从水井附近的窝棚里透出来。陈大妈埋头洗衣,偶尔直起身子捶捶酸痛的后背。余光里似瞧见一个人的影子。抬头看时,影子不见了,水井旁的垃圾堆上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陈大妈眯着眼睛瞧了瞧,越瞧越觉得奇怪。
那么大一包,是什么东西?
陈大妈走近麻袋,感觉一股恶臭扑来,那股臭味儿与垃圾堆散发出来的臭味儿不同。
用陈大妈的话说,是一股子要把人给呛晕的臭味儿。
陈大妈抬脚离开,走了两步后又转过身来。麻袋是破了些,可那扎麻袋的绳子是新的。陈大妈舍不得那根绳子,屏住呼吸走到麻袋跟前。随着绳子被解下,麻袋口顺势敞开,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只鞋,男孩儿的,沾满血迹。
苍蝇闻着味儿来,不一会儿就爬的满满的。
陈大妈咽了咽口水,借着光线往里头瞧。
这回,她看见了一条腿。
陈大妈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愣了一会儿后,捡起掉在地上的绳子把麻袋重新扎好。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稳住情绪后找了巷子有主意的,德高望重的人。
那人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后生,将麻袋搬去了附近的城隍庙里,商量一整夜后决定报官。
周予安捧着粥喝,“尸体还在城隍庙?”
捕快回:“还在城隍庙。”
周予安放下粥碗:“让管家备车,我与大人稍后就到。对了,你先领几个人过去,将那个发现尸体的垃圾堆也看管起来。尽管希望渺茫,可万一凶手留下线索呢。”
城隍庙比他们想象中的小,麻袋靠在墙角,因为来回挪动的关系,麻袋外面渗出不少血水。取出浸过药水的面巾覆在脸上,周予安示意捕快将麻袋打开。
麻袋里的尸体乱成一团。鞋子盖在脑袋上。手跟大腿,小腿叠在一块儿。躯干塞在最里面,像是一个古怪的花盆底座。
“碎尸!这凶手未免过于残忍。”
捕快不忍,将脸转到一旁:“看这腿骨大小,不超过十岁。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得罪什么人?就算得罪了,也犯不着将人砍成这个样子吧。”
“想知道原因就认真办案把那个杀人凶手找出来。”周予安瞥了外边,围观的,看热闹的,把个小小的庙门口挤的水泄不通。“让衙役将那些人驱散,庙里本来就暗,被他们这么一挤啥都看不见。”
两个捕快出去,没一会儿就被挤了回来。
正好研书过来,见此情形不用周予安另行吩咐拿起一根断肢走出去。沈崇明捂住周予安的耳朵,尖叫声此起彼伏,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停歇。
残肢断臂都被拿了出来,死者男性,年龄在八岁到九岁之间。营养不良,偏瘦。耳后有伤,被人用擀面杖打的。上臂,后背以及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旧伤。凶器各异,这孩子生前过得极为不易。
研书将死者的右脚放回原位:“夫人,这孩子没有左臂。”
周予安查看着死者的断口:“不,这孩子的身体没有缺损,起码生前没有。”
研书指着死者的左臂:“这伤——”
沈崇明道:“故意弄出来的,凶手在混淆视听。”
没错,凶手是故意将死者的左臂磨成那样的,可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人都杀了,还需要将死者的左臂藏起来吗?还是死者的左臂上有可以指证凶手的东西。
“头在,躯干在,除了左臂,四肢完好。让人发布公告,寻找尸源。”周予安拿出针线,将死者的残肢一一缝合:“尸体是被凶手故意切割成这样的,不排除是为了隐藏死者的真实死因。只可惜,看似聪明,实则蠢笨。这孩子身上虽然有很多伤口,致命伤却不在身上,在头部。”
“头部?”沈崇明拨开死者的头发,果见头发下有一块儿明显的创口:“伤口有些奇怪,三角状的。”
“是桌角,案发现场应位于死者家中。”
“若他没有家呢?”研书突然道:“夫人看他的脚底!”
脚底有茧子,茧子很厚,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脚踝两侧有冻伤,冻伤反复,这孩子不像是有鞋穿的样子。他是乞儿,身上的伤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想到这里,周予安不禁有些难受。
许是快做母亲的缘故,见不得年纪小的孩子受苦。
“乞丐都有乞丐头,找他们的头头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这孩子的身份。”
“若这孩子是乞儿,凶手行凶的目的是什么?”沈崇明检查着地上的麻袋:“看似寻常的麻袋,实则并不寻常。这麻袋是旧的没错,但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这是皇家寺院里专用的麻袋,上面有皇家寺院的印记。据为夫了解,这样的麻袋是不可能出现在宜兰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