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官们看到的是七具尸体,有男有女,年龄不详,但从尸体的状态来看,不超过二十岁。
接到报案后,府衙临时调了几名船工与护城官员一起到了发现浮尸的那个河段。原是想将那七具浮尸一块儿带回来,哪知又从河下浮上来几具。
截止那人来找周予安时,河段上已经发现了十一具尸体。
好在那个河段偏僻,沿河两岸也没有人住,发现浮尸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城里。
马车掉头,直奔城外,沿着护城河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看到他们说的那个地方。
河边摆着的尸体比活人还多,负责打捞尸体的船工们还在河上转悠,衙役们则在河边焚香祷告顺便慰藉亡灵。周予安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几个衙役还在念念叨叨,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们的你们就找谁去。还有,我们是好人,是帮你们入土为安的人,你们可不要缠着我们。我们胆小,怕鬼。
抱琴扑哧一笑,引来众人侧目,见是周予安,脸色一变,把纸钱全给撒了。
“救苦救难,普渡我们的周姑娘您可来了。”
“我又不是观音菩萨,救苦救难,普渡众生这几个字用不到我身上。”周予安蹲到一具尸体旁。
跟旁边那些白花花的尸体不同,这具尸体呈乌黑色,表面覆满了泥土。
尸体头颅的头皮大部分已经腐坏消失,露出白色的天灵盖。面部的皮肤也腐坏消失了一半儿,透过那些腐坏的皮肤,能看见部分露在外头的牙齿,牙齿和牙床上也沾着黑泥。
两只手,一只手上没有了皮肤,露着白森森的指骨,骨缝里藏着黑色的泥。另外一只手上还有残存的皮肤,指甲没了,不知道是生前被拔去的,还是死后因为皮肤的腐坏脱落进河水里的。
周予安看了眼河面,问旁边的衙役:“这河道里是黑泥吗?”
“黄泥,但也有部分河段是污泥。污泥的颜色是黑的,闻着特别臭。”衙役捂住鼻子:“姑娘没带东西,能验吗?”
“这个地方验不成,只能粗略看看。”周予安眯眼:“城外可有义庄,没有义庄有废宅也行,需要将这些尸体安置进去。这么多的尸体,怕是验上一天一夜都验不完。”
“云州城里只有一个义庄,不在城外。”衙役道:“废弃的庄子倒是有一个,兴许能用。”
“不能用也得用!”周予安掏出随身携带的羊肠手套:“房子可以破,但一定得打扫干净。窗户不能漏风,我晚上要待在那里。不用准备休息的地方,我可以在马车上休息。”
“姑娘放心,我们这就收拾屋子去。”五个衙役,留了一个下来帮忙,剩下的那几个全都跑了。
留下的刚好是当街拦车的那个,名唤来福,与秦方是亲戚。
解剖刀和羊肠手套是随身携带的,面巾也是随身携带的。将遮掩尸臭的药粉喷在面巾上,掩住口鼻后,尸臭的味道就淡了许多。
“你们两个的记忆力怎么样?”周予安问:“我没带纸笔,需要你们记住一些关键点。”
“我还行,反正爷……姐夫交代的事情我都记得。”
“我也还行,我会努力记住姑娘说的话。”来福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尸身腐败严重,无法通过尸表来判断死者是否有外伤。死者没有着衣物,全身上下只有套在右脚上的这只袜子。袜子是用绳子绑在脚踝上的,应是尺寸太大,不合脚,但死者又不想浪费。”
“袜子上有撕扯的痕迹,推测是凶手所为,但不知什么原因,凶手放弃了。袜子较厚,料子很好,不是一般人家用的。绳子是从别的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布条面料一般,推测这双袜子是死者的主人赏赐或者较好的朋友赠送。”
“依据这双袜子的厚度以及磨损程度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冬季。”周予安问来福:“三到五年内,云州城的冬天可有发生过什么蹊跷的案件?”
“三年前的事情我知道,五年前的……”来福摸头:“我那会儿还小,整天只知道疯玩儿,没太关注过与案子有关的事情。”
“不一定是案子,也有可能是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周予安查看着死者的四肢,“仔细想想,你爹你娘,或者是街坊邻居在闲聊的时候可能说过的。”
“有一个事情,但不知跟姑娘说的有没有关系。”来福蹲在周予安旁边:“算起来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城外的那栋废弃的宅子,就是姑娘想要做成临时义庄的那个。”
“跟那处宅子有关?”
手骨完整,腿骨完好没有骨折或者受伤的迹象。颈骨完好,胸骨完好,没有很明显的外伤。内脏腐坏严重,无法经由内脏判断死者生前是否受内伤。
骨头颜色正常,不是死于中毒。
除溺亡外,最有可能的死因是病故,意外,或者刺中内脏流血而亡。可惜,从这具尸体上无法做进一步的探查。
来福不知道周予安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着。
“那宅子是个销魂窟,是突然出现的。城里有钱的老爷都喜欢去那里,据说那里的食物堪比皇城,那里的美女堪比天上的仙女,还有那里头的陈设,富丽堂皇,犹如人间仙境。我爹也想去那里长长见识,被我娘给打了。”
“没有人知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谁,只知道它跟城里的那些花楼一样,白天闭门谢客,晚上营业。一年后,那宅子就像它突然出现的一样,又突然的消失了。宅子里所有的人以及物件都没了。只剩下个空荡荡的宅子。”
“听着不像是什么好地方。”抱琴摸着鼻子。
“像是打探消息的地方。”周予安移到另外一具尸体前。
这具尸体为女性,腐坏程度较轻,跟第一具相比,身上没有那些黑色的泥土。想到那些泥土,周予安又返回第一具尸体跟前,用刀片将他指骨缝隙里的那些黑泥挑了出来。
“这不是黑泥或者污泥,是被河水浸透的碳灰。”周予安起身,扫了眼浮尸:“你们去看看别的尸体身上是否有同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