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宫是沈隽长大的地方,但他对这里似乎没什么感情。从有记忆起,守在他身边的除了抚养嬷嬷外就只有九皇叔沈崇明。
细算起来,他与九皇叔相处的日子也不算多,他总是在外领兵,偶尔回京也是住在他自己的王府里。之所以觉得亲近是因为他总给他写信,信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时候是记录一场战役。他的文笔极好,寥寥数语就能描绘出一副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让读信之人恍若身临其境。有时候是记录几句家常,大部分都是随笔性质的,有描述边关风景的,有吐槽饭菜的,还有抱怨他那位皇兄也就是他父皇的。
跟那些信一起被寄回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缴获敌军的战利品,有造型奇特的石头,有京城里不常见的吃食,最夸张的那次,他竟然寄了一枚染着血迹的树叶回来。
他回信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他竟然问他是树叶原本的红色比较好看,还是沾在上面的血的颜色比较好看。
他觉得他是个疯子,是个心里有他的疯子。
比起只关心他功课的父皇,只在意他能不能成为太子,继承沈氏江山的母后,他与九皇叔更像是普通的父子。
独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沈隽示意陪同他来的太监推开宫门。
宫门厚重,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沈隽步上台阶,太监赶紧快走两步,挡在了他跟前。
“皇上,还是让奴才先行进去看看吧!”
“不用,朕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在这里守着。”
太监面有忐忑,往黑漆漆的宫殿里瞅了眼:“皇上,太后娘娘她刚在这里头出过事,奴才担心……”
深宫内院最忌鬼神之说,太监欲言又止,没将余下的那几个字说出来。
沈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怕什么,侍卫们不都搜过了吗?从发现母后出事到朕来到这幽兰宫,他们可曾离开过?”
他们,指的是那些将幽兰宫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
太监默了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宫里有鬼,犯了禁忌,宫内谁人不知这幽兰宫是太后娘娘以前的居所。
说宫里有刺客,触了霉头,这么多的侍卫是吃干饭的吗?
就在太监左右为难时,沈隽拿过他手上的灯笼进入到宫院内。
看着小皇帝孤独的背影,太监觉得他们的皇帝长大了。
沈崇明照例住在他母妃从前的宫里,除太医周庭深,侧妃崔婉莹外,沈隽还给他留了一些侍卫。临近天明,这些侍卫们都放松了警惕,一个两个昏昏欲睡。
崔婉莹在歇在偏殿,为表决心,合衣而眠,她的丫鬟小喜跪坐在床边,扯起了呼噜。
周庭深以煎药为名在宫内转了一圈儿,确认宫内没有任何危险后方才返回正殿。沈崇明靠坐在床上,执剑正帮他换药,看到周庭深站了起来。
“崔婉莹跟她的那个丫鬟都睡了,我用的是王妃给我的香,没有半个时辰醒不了。”
“有劳周太医了。”
“王爷说这些做什么。”周庭深往外看了眼:“换防的时间快到了,王妃她真的回来吗?这皇宫内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去自由的。”
“周太医这是不相信王妃?”执剑放下手里的东西瞥了周庭深一眼:“王妃说她会来她就一定会来。”
周庭深急了,忙辩解道:“我可没有质疑王妃的意思,只是这深宫内院,人多眼杂,王妃还是不要涉险的好。太后娘娘跟国舅爷一定派了眼线盯着咱们。”
“放心吧,本王的王妃聪明的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异动,周庭深与执剑立马戒备起来。宫女放下托盘,揭去脸上的伪装,露出那张让他们熟悉的脸。
嗅着那股熟悉的药香,沈崇明笑了:“看吧,本王就说本王的王妃聪明的很。”
“人都瘫了,话还那么多。”经过周庭深跟前时,停了下来:“太后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周庭深摇头:“臣只是个太医,虽与周家有些牵扯,可周家早就落寞了,太后就算疑心,也不会拿我开刀。况且,还有皇上护着微臣呢。”
周庭深给执剑使了个眼色,两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有那么一些些尴尬。周予安背着手,慢慢走过去,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偏殿那边扫了扫:“你那个侧妃长得还挺好看的。”
“是吗?本王从未睁眼瞧过她。”沈崇明伸手:“过来,让本王仔细瞧瞧。”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就不信你没瞧过她。”周予安嘟着嘴走过去:“折腾了一宿,腿还好吗?”
“除了我的腿,王妃就不问问别的?”沈崇明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别动,让我抱抱你。”
“一刻钟!”周予安伸出一根手指。
“王妃可真是苛刻。”沈崇明先是吻了她的手指,而后吻上她的唇,“越发觉得与你安安稳稳过日子是种奢侈。”
“算命的说我是灾星。”周予安回吻过去:“李薄当众挑衅,太后那边定有后招,估摸着是要给福安郡主招亲。”
“巧了,算命的说我是天煞孤星。”沈崇明抱紧她:“王妃有何打算?可是让本王主动请缨去参加那个招亲仪式?”
“你想去吗?”周予安转身,搂住沈崇明的脖子:“安安生生待着,不要节外生枝。与长宁王府比起来,这里更适合你。有使团在,他们会忙上一阵子,待他们回过神来,主动权已经握在了我们手里。”
“又巧了,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沈崇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你在外头,需得万事小心。国舅爷那个人,心思深沉,惯用一些宵小手段,防不胜防。我与李薄在战场上交过手,论行兵布阵,他是个中高手,论阴谋,他未必防得住国舅爷。”
“不用担心,我应付的来。”看了眼天色,周予安往沈崇明的怀里窝了窝:“还有一点时间,让我在你怀里躺一会儿。”
“好!”沈崇明闭上眼睛:“有个问题,王妃身上的这股药香是如何遮掩的?”
“下次告诉你。”周予安调整了下姿势,手伸进沈崇明的衣襟内,在他腰侧捏了捏。
沈崇明无奈,捉住她的手:“不要闹了,你夫君是个残疾,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