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使团来京,名为议亲,实为探查虚实。大晋才与北狄开战过,虽将北狄击败,代价却是损兵折将。
北狄无力反击是事实,可这大晋也出了岔子。战神遇袭,成了废人。小将军试图谋逆,被判了满门抄斩。就算西凉势力不如北狄,这会儿出兵也能捡个渔翁漏。
出兵需得有出兵的理由,他们此次进京就是来找理由的。
宴席之上,那位薄王殿下说的很清楚,他们要的郡马爷是像沈崇明那样的,差一些也得是江清桉那样的。可他们只有一个长宁王,一个江清桉,就这个节骨眼儿,让他们去哪里找第三人?
看似在提条件,实则是在故意难为他们,偏偏他们还不能说些什么。因为西凉国的这位郡主当真是被人家捧在手心上的。人家都把最好的郡主请出来了,他们能随便找个人应付吗?
想到这里,太后娘娘的头更痛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沈崇明残了,江清桉斩了,剩下的那些莫说是西凉郡主就是哀家看了都觉得碍眼。选择不当,会被西凉拿住把柄,说我们看不起他们,敷衍他们,甚至是羞辱他们的郡主。到时候,西凉合谋北狄,哪里还有我大晋的容身之处?战火再起,我大晋可还能找出那个领兵之人?”
太后娘娘眸光深沉:“沈崇明不能死,起码眼下还不能死,有他在,北狄和西凉总会有些顾忌。”
“那依娘娘所见,我们应当如何处理?”
“先拖一拖。”太后娘娘道:“找一些青年才俊让那位福安郡主去选,万一有看对眼呢?听说她身子不好,久居宫内……太医院的那位周太医倒是可以去为这位郡主看看。”
国舅爷眼睛一亮,说了句:“娘娘睿智,臣这就去办。”
“仔细办,不得敷衍。”太后娘娘睁开眼:“哀家说的青年才俊是真正的青年才俊,那些想要滥竽充数的皇室宗亲,那些想要借此机会上位的都给哀家老老实实待着。谁要坏了哀家的事,哀家就灭他们满门。”
话都说到了明处,国舅爷哪敢敷衍,应声道:“娘娘放心,事关大晋安危,臣会慎重待之。”
太后挥手,让国舅爷退下,在他走出殿门前说了句:“让人留意着那边儿,哀家累了,想要休息了。”
国舅爷后退着出来,待寝殿大门关闭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宫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月亮。待月亮被浮动着的乌云遮住后,方才步下台阶去了幽兰宫。
他要去幽兰宫见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进入太后寝殿回禀事情的那位宫女。她是国舅爷安插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明着是为太后办事的,属于太后的心腹,实则是他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眼线,是他办事的。
幽兰宫外,国舅爷又问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宫女的回答与先前一模一样。国舅爷盯着她看了一阵儿,盯的她浑身发毛,这才将目光移到匾额上。
“今夜之后,这宫里将再无你的名字。拿着本王的令牌出宫去吧。今夜之事,务必烂在肚子里。”
“多谢王爷!王爷放心,今夜之事,奴婢定然烂在肚子里。”
宫女接了令牌转身,脖子一痛,头发瞬间散落。在她回眸时,月亮刚好穿过云层照在她的脖子上。一道极深的划痕,用了行凶者将近十分的力气。
眼见着宫女倒下,国舅爷拿起发簪轻轻吹了吹。
“没记错的话,这只发簪还是本王赏给你的。不要怪本王心狠,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持缄默。”
宫女的嘴巴张了张,死不瞑目。
太后娘娘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回到了幽兰宫,就躺在那张泛着潮意的塌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胆寒却让她感觉无比熟悉的死气。
在意识到身边躺着的那个人是谁时,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心跳骤然加快,带着难以名状的恐惧,抓起散落在床边的外衣,疯一样的冲出。
寝殿外,无边的黑色向太后沉沉压来,恍若巨大的,恐怖的怪物要将她吞噬。她赤着脚,在寝殿外的回廊上拼命地跑着。就在她第七次回到寝殿门口时,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扒着寝殿的门缝往里头看。
她心中一喜,急忙奔了过去,未等她喊出兄长那两个字,那人就从她眼前消失了。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敞着一条缝隙的宫门像是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它在召唤她,让她像那个凭空消失了的人一样,将眼睛贴在了门缝上。
寝殿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努力回想,不记得冲出门时是否将里面的烛火给弄灭了。
身后突然窜起一股冷意,接着,她听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皇后,你是在找朕吗?”
下意识的回眸——
刺耳的尖叫声顷刻间响彻整个宫殿。
太后娘娘倏地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
寝殿内是亮的,说明她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可怖的噩梦。她虚弱地喘着气,唤了贴身宫女的名字。无人回应,只有呜咽地风声,轻轻拍打着窗棂。
“来人!快来人!”
太后娘娘大喊,睁开眼睛,发现寝殿内的布置换了。这不是她就寝的宫殿,这是幽兰宫,是她忘不了却永远不想再回来的幽兰宫。
是她的噩梦还没醒吗?
她用力拍打着脑袋,感觉有个东西靠近。抬眼看去,一张全是血污的脸近在咫尺。
嘴巴微张,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
“阿……阿宁?”
太后娘娘认出来了,这张布满血污的脸是阿宁,是她的心腹宫女阿宁。入睡前,她刚到她的寝殿回过话。她说那些人全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只能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脸。
接到消息已经是后半夜,小皇帝沈隽正在照看他的九皇叔。因为伤口溃烂,从宴席上下来沈崇明就发起了低烧。他知道崔婉莹是母后安排在九皇叔身边的,他不信任这个女人,更不相信被母后把持着的后宫,他要守着沈崇明,直到他安然无恙。
得知太后娘娘晕倒在了幽兰宫,沈隽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不是心慌,而是……她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