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说话之人是男是女?我问的是第二次。”
“虽未听清他们说什么,但听着像是个男的。”妇人回想着:“那人说话声音极慢,还是很好辨认的。”
“多谢,你儿子的病我会尽力。”周予安道。
“还有一件事,死在院子里的那个姑娘我认识。”妇人犹豫着:“先前不说,也是怕招惹麻烦。姑娘允诺为我儿治病,我若瞒着姑娘,那便是罪该万死了。”
“你知道她的来历?”
“也是凑巧,我外祖母家跟他们家是一个地方的。”妇人扣着手:“那姑娘姓齐,住在距离此处二十里外的丹枫镇上。她爹是个赶车的,以在镇上帮人运货为生。那年大雪路滑,他被侧翻的大车压断了腰,只能躺在床上。家里没办法,就把大车卖了给他凑药钱。”
“这人吶,不怕生急病就怕生慢病,尤其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病。不治吧,看着心疼,治吧,又不知道要治到何年何月。”
妇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自打她爹的腰被压断后,她们家的生活重担就落在了她母亲身上。她娘与我一样,只是个寻常妇人,只能帮人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儿。活重,钱少,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寻常夫妻尚有拌嘴的时候,况且是穷困潦倒的夫妻。他们家看似平和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半年后的一天晚上,齐家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那声音几乎持续了一夜。待第二日天亮时,有人看到齐家向外渗血。”
“齐姑娘的爹死了?”
“不,她娘死了。”妇人道:“齐姑娘帮着她爹杀了她娘。”
“为何?”
“因为她不想她娘离开齐家!”妇人垂着眸子:“若是她娘走了,照顾她爹,给她爹找钱买药的事情就落在了她头上。她爹脾气不好,尤其是腰断了之后更是阴晴不定。她那会儿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她可以跟着她娘一起走。”
“她是齐家唯一的孩子。”妇人抬眸:“姑娘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
“那杀死她娘与放她娘离开有什么区别?”周予安蹙眉:“她娘活着起码还能给她一些帮助,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她都十三四岁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通。”
“世间之人并非都如姑娘这般聪慧。”妇人又将眼睫垂了下去:“况且,她一开始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她的母亲。”
“一个卧床不起之人,一个少女,她们是如何将人杀死的?一个常年做粗活的妇人也是有些力气的。”
“她爹搂住她娘,让她用东西砸。她娘原是挣扎的,看到她举起凳子,就把眼睛闭上了。她不是被砸死的,她是不想活了。”
“这案子是怎么判的?”
“判了死刑,但被当众处斩的只有齐姑娘的父亲。”妇人低声道:“外头有传言,齐姑娘为活命委身县老爷做了他后宅里一个不知名的姨娘。”
“既做了姨娘,又为何来到此处?”
“外头还有传言,说她仗着县老爷的疼爱,在县衙的后宅里得罪了县太爷的夫人,被卖到了花楼里。她跟那个男人应该是在花楼里认识的。那屋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丹枫镇才有的。”
“北狄探子,花楼姑娘,倒是个能写进话本子里的故事。”周予安扣住妇人的手:“只可惜,花楼姑娘死在了北狄探子手里。”
“是挺可惜的。”妇人应和着:“我虽未进屋,单是闻着那股味道就觉吓人。”
“下手挺狠的,大大小小七八个窟窿,已经生了蛆虫。”周予安盯着妇人的眼睛:“夫人也是北狄的吧?齐姑娘是夫人杀的,目的是为灭口。至于那个人,应该也是夫人杀的,抛尸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
“姑娘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妇人先是一惊,随后眼神一变。
“不是北狄的,那便是我师兄道明派来的。”
未等周予安把话说完,妇人掏出藏在裤腿里的短刃向周予安刺去,周予安伸手一挡,有白色的粉末从刀柄的缝隙中飞出。
“好好活着不行吗?非得来送死。”周予安轻轻一推,妇人倒在脚下,双目圆瞪,死不瞑目。念在她为她讲了一路故事的份上,好心地帮她合上眼睛。
扶着腰出来,看见车夫倒在马车下面,那张脸并不是送她回来的那个店小二的。
“师兄,那个小二没事儿吧?”
“没事儿。”三师兄从天而降,出现在马车胖:“你着了她的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周予安咳出一缕血:“错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你要把自己的孩子舍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唯一的孩子。”周予安又咳出一缕血来:“是我大意了,我以为他舍不得对我再次动手。”
“确认了?”三师兄眸光一凉:“真的是他!”
“我也不愿相信。”周予安笑,靠在三师兄身上:“累了,走不动了,劳烦三师兄背我回去。”
三师兄轻叹一声,想背,顾及到她腹中的孩子干脆将她抱回了客栈。
一碗汤药灌下去,周予安幽幽转醒,只是浑身无力,半耷着眼皮靠在枕头上。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宋鹤青给她扎针。
“已经八针了,再扎一针,我的孩子就要离开我了是吗?”
听到这话,宋鹤青捏着银针的手犹豫了一下。
“他与你母子缘浅,能走到今天已经很难得了。”
第九针终究还是扎了下去。
周予安闭眼,感受着体内的血气流动,待那股气血平息后,才将眼睛睁开。
“安儿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道明师兄他为何要这样?”
“道明他针对的不是你!”宋鹤青轻叹:“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处保护你。”
“他针对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周予安抚上肚子:“我是他师妹,他是我师兄,我的孩子是管他叫舅舅的。师傅,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针对的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只是不想让你生下沈氏的孩子。”宋鹤青为她把脉:“过了今夜,你身上的寒毒就全解了。”
“道明师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周予安闭着眼睛:“是从我遇到沈崇明开始吗?他与沈家有仇怨?”
“应是从你离开鬼谷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宋鹤青将银针放好:“之后种种都在他的计划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