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早?我还以为……”周予安挺了挺身：“所以道明师兄他跟沈氏究竟有何仇怨？师兄是在鬼谷长大的，除了醉心毒物外，我没见他对别的东西感兴趣。师兄的爹娘是因为水患死的，这老天爷的事儿他总不能怪在沈氏头上吧？”
“除了毒物他还在乎你。”
“我？三师兄他总不会是喜欢我吧？”周予安忙问，腹中疼痛，抓紧手里的棉被。
“他是为报恩，报你母亲的恩。”宋鹤青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不仅牵扯进大晋的朝廷纷争，还与北狄探子有了联络。”
“师傅你先等等，我师兄跟我母亲是怎么回事儿？他认识我母亲吗？为何要报我母亲的恩？”
“先喝药，喝了药再说。”见她面有痛色，宋鹤青又为她把了把脉：“师傅没办法帮你保住这个孩子，但师傅有办法再送你一个孩子。”
“师傅捡了一个孤儿？”
“什么孤儿？师傅在你眼里就是个四处捡孩子的。”宋鹤青将煎好的药递给她：“师傅只捡过你一个，还是看在你外祖父的面子上。”
“师傅说过，可师兄跟我母亲之间有何关系？我入鬼谷时，师兄已在谷中多年，他甚至不认识我。”
“可他记得你的母亲，知道你是周晚舒的女儿。”
那是很多年前，当时的道明也不过四五岁。他的家乡突遭水患，他爹把他跟他娘放在木头上，推着他们往没水的地方走。水很大，他爹体力不支被水冲走了。为了保住他，他娘从木头上滑下来继续推着他走。等他醒来，他娘跟木头都不见了，岸边除了他，还有许多被冲上来的尸体。
他在尸堆里翻找他爹娘的尸体，从天亮找到天黑，什么都没找到。
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完全是在凭本能找父母，找不到时便已绝望，是周予安的母亲周晚舒救了他。她不像别的大夫那样对人凶巴巴的，她很耐心的陪着小道明。他不肯吃饭，她就给他讲故事。他不肯吃药，她就像娘哄着孩子一样一勺一勺喂。她还承诺帮他找父母，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她照样笑眯眯的。
小孩子很容易有心结，小孩子的心结也很容易打开，小道明接受了她，整日跟在她身后，还帮她照顾别的病人。
“那我娘找到道明师兄的爹娘了吗？”
“找到了，你娘她沿着河滩找了两天两夜，分别在一片淤泥里和一片乱石滩里将道明的爹娘找了回来。你见过被水泡的尸体，但你没见过被洪水泡的尸体，很难看。你娘怕吓着道明，先帮他们去了身上的味道，又用锦帕遮住他们的脸，这才让道明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坟是你娘跟道明挖的，你娘还帮他们立了碑。就连你师兄入鬼谷都是你娘让你外祖父引荐的。这份恩情，道明他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我竟不知道明师兄与我娘之间还有这份渊源。”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例如道明醉心毒药是为了替娘报仇。他天资平平习不得绝世武功，孤儿出身没有任何后台，想要为你娘报仇只能走旁门左道。炼制毒药，使用毒药是最好的办法。”
“我娘是被假江凛害死的。”周予安道：“忘了跟师傅说，京里的那个江凛是假的，我爹早死了。”
“知道。”宋鹤青道：“师傅只是很少出谷，不代表谷外的事情师傅不知道。”
“师傅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二哥江清桉带人回京的时候。”
“那我师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把那个假江凛杀了？”周予安忍着疼痛，尽量不去想孩子的事情：“莫说师兄，就连我，在不知真相前，也认为是我爹害了我娘。”
“你因何没有杀他？”宋鹤青问：“依着你的本事，早在你出谷时便能要他性命。”
“因为想不通，我爹娘感情一向很好，我不知道我爹他为何会变成那样。”周予安道：“我是要杀他，但我更要查清楚真相，我要让他死的明明白白。”
“你师兄比你笨吗？”
“师傅为何这样问？”周予安捂着肚子：“师兄他比我聪明。”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你师兄怎会想不到？”宋鹤青笑：“你当真以为他出家做和尚是为了你那个死缠烂打的小师妹？你道明师兄可不是如此心善之人。除了对你跟你娘，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生出愧疚之心，他的心早跟那些毒虫毒草一样了。我之所以将他留在鬼谷，也是因为知道他对你跟你娘的这份心。”
“青莲寺呢？”
“那是因为你想。”宋鹤青道：“不要质疑你道明师兄对你的喜欢，你想要做的事情，他都会帮你。”
“可他害了我的孩子。”
“他认为你母亲的死，你外祖父的死都与沈家的权谋斗争有关。倘若你的夫君不是沈崇明，倘若你腹中的那个孩子不姓沈，你师兄会以命保你，保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惜，人算不及天算，谁都没想到你竟嫁给了沈崇明。他下的那个毒，只要孩子没了你就能好。”
“香叶的毒不会伤到我，是师兄……”周予安笑了：“亏得我那么相信他，还指望他能帮我保住我的孩子，结果是我害了他。”
“我猜到了，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那么做。”宋鹤青叹了口气：“你安心养着，师傅会还给你一个健康的孩子，至于你的师兄，师傅会帮你清算。”
“师叔没在，他去找道明师兄了。”周予安弯起身子：“道明师兄回京了，他是冲着江家和沈家去的。沈崇明也回京了，他不知道道明师兄……”
“他知道，起码在离开燕云镇之前他已经怀疑他了。”宋鹤青又给周予安诊了诊脉：“你的夫君叫沈崇明！”
“我当然知道他叫沈崇明。”
随着银针刺下，那股尖锐的疼痛缓和了些。
“他是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宋鹤青提醒她：“你找了个相当厉害的夫君，师傅很满意，他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