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沈崇明没有受伤,周予安松了口气,可抱琴接下来说的那些话又将她的心提了起来。
“你说他在师兄的帐篷前坐了一夜?”
“对啊,一动不动的,快把研书跟执剑吓死了。”抱琴吐了吐舌头:“爷从前只是少言寡语,如今变得越发可怕。听研书说,最长的时候,他在书房里待了七天七夜,待研书进去时,地上铺面了书本和卷宗,爷就躺在那些卷宗里,双眼通红,直愣愣地盯着屋顶。”
“没请大夫?”
“请了,周太医,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那周太医走的时候,脸色跟爷一样难看。”
“许是跟周家和江家有关的吧。”周予安沉思了会儿:“假江凛的事情,朝廷打算怎么解决?”
“王爷说此事牵扯甚广,一时之间怕是难以处置。”抱琴抓了抓衣裳:“那可是十几,二十几万的江家军,还涉及了主帅江凛以及众多副将,此事若掀开,动荡的不止是朝廷,更是整个大晋王朝。况且假江凛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宁国侯,说他是假的,证明君臣无眼。说他是真的,那死在边关的那些江家军如何交代?还有夫人跟您的那两位兄长,怕是也要被牵扯其中。”
周予安默了默没有说话。
“吴守仁是判了通敌之罪,但在罗列的罪证里有关于江家的这些事情很模糊。夫人,您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怪王爷?”抱琴硬着头皮道:“这事儿真不怪王爷,他是想帮夫人的,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天下乱了。”
“抱琴,我与你家王爷是夫妻,江家军的事情是我亲自去查的。”周予安握住抱琴的手:“人生在世,十之八九皆不如意,早在嘉云关时我便想通了。当年之事当年了,当年没有了的,眼下也不可能再翻出来。你想要还人清白是一回事,能还人清白又是一回事。江家军虽然是被害的,却也被他们给了个抗敌的名义,被害将士的家属皆有抚恤金。对那些老弱妇孺来说,真相或许重要,然活着的人更重要。”
“夫人——”
“我想要的只是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如今只剩下那个人,待我找到他,此事便会了解。”周予安拍拍抱琴的手:“我会给他写信,告诉他我心里的想法,让他不必顾及我。至于你,眼皮子都打架了,先好好睡一觉,醒了我们再说。”
“夫人真好,爷能娶到你,是他修了八百辈子的福。”抱琴咕哝着滚到床上:“奴婢失礼,先睡了。”
关上门,吸了口蕴着雨意的空气,抬脚往前面走去。
院子是她买的,从上往下俯瞰是个四四方方的形状,然前后院都是两层。她将前面的两层小楼改做药房,一楼是给人看病卖药的地方,二楼是存药以及供伙计临时休息的地方。
药方里有两个伙计,一个打杂的,都是云州本地人。
后院的两层,一楼是她的卧房兼书房,二楼原是给师傅和三师兄住的,师傅走后便空置了下来。除此外,左右两侧还有四间房,进门右手处是厨房和茅厕,左手处是两间可供人居住的厢房。后院小楼两旁各有一处小门,推开小门便是这宅子自带的后花园。
买下这处宅子时,后花园是荒废着的,周予安让伙计简单搭理了下,搭了个小凉亭,撒了一些常用的,适合在北狄生长的草药种子。
才踏进药房,就听见小伙计的抱怨声。
“掌柜的你可来了!”
“有难缠的病人?”周予安扫了眼:“让你们挂的牌子挂了吗?既来我青庐看病,便要守我青庐的规矩,不守规矩者不看。”
青庐的规矩,上午不看,晚上不看,只在下午看,每天只看两个时辰。药是卖的,拿着药方来就行,伙计帮忙抓。
外人都说青庐的周大夫脾气古怪,可越是古怪的大夫,就越有病人找上门,其中不乏一些只看中周予安美貌的。为此,青庐多加了一条规矩,非疑难杂症者不看。
所谓的疑难杂症分两种,一种是病人的病情着实棘手,在别的地方看不好。另外一种是周予安感兴趣的,例如顾长顺这个,正值壮年,偷奸耍滑,各种装病只为逃避养家重担,虽不是顽疾,却是名副其实的顽症,不治不行。
小伙计跟在周予安身后欲言又止:“是秦捕头。”
才说完,便见买药的病人里头伸出个胳膊:“周姑娘,我得了绝症了。”
周予安无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秦捕头,您说您是这个月里第几次得绝症了?”
“这回是真的,我要是骗姑娘,天打五雷轰。”秦方凑过来,脸上笑呵呵的:“姑娘帮忙给治治呗。”
“不治。”周予安走到门口往天上看了眼:“就秦捕头扯的那些谎,八道天雷都不够劈的。”
“周姑娘你长得是真好看,可这心也是真狠。”秦方微微叹了口气:“碎尸案,人都给切零碎了,姑娘当真没兴趣?”
“碎尸案?碎的是谁,什么时候?”
“我若知道碎的是谁,我还会来麻烦姑娘吗?这真是个绝症,绝的不能再绝的绝症。”一个一米八多,胡子拉擦,身强力壮的汉子蹲在青庐门口,用自己的佩刀画圈圈。
第一包碎尸是打更的更夫发现的,在云州城一个背街小巷里。
小巷尽头是更夫的家。
那东西搁在墙角,有几只狗在那边拱来拱去,更夫觉得奇怪,把狗撵走后仔细查看。
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打开后是一些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
看包裹的干净程度不像是被人丢弃的,考虑到那几只狗,更夫怀疑那包肉片儿是狗从某个大户人家叼出来的。
天上掉肉片,不是便宜是什么。
回家清洗的时候发现肉片里裹着几片指甲,指甲相对完整,是被硬生生从指头上拔下来的。更夫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让家人到衙门里报案。
从天蒙蒙亮到现在,他们已经接到了四五个人的报案,陆陆续续从城中各处找到六包碎尸,除了被更夫捡到的那包外,其余五包中分别有骨头,手指头,脚指头,以及一些内脏组织。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除了被更夫捡到的那个外,余下五包都被煮过,是熟透了的状态。
县衙里的仵作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告假还乡去了。
发现碎尸这事儿虽被压下来了,可府衙里的人都在传,说是这云州城里出现食人恶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