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好……好像有鬼!”
“是人!”
周予安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她们身后的“鬼”。男的,披头散发,身量很高,衣裳斑驳,上面沾染着大片陈年血迹。赤足,足上沾满泥土,长发间一双狠厉而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里盛着偏执、绝望、疯狂、不甘,甚至是怨毒。
“范三公子,是人是鬼?”
“幽冥地府归来的自然是鬼。”
男人倏地靠近,掐住了周予安的脖子。尽管抱琴出手也很快,还是慢了一步。他的手很冷,冷得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轻轻一碰,又刺又疼。
周予安示意抱琴不必紧张,看着那双眼睛道:“巧了,我也是从幽冥地府归来的,我在那边没有见过你。”
“姑娘真会开玩笑,地狱十八重,重重皆不同。就算姑娘去过,又怎知我待在哪里。”
“那范三公子待在哪里?”
“自然是那第十八重地狱。”那双手慢慢收紧,掐住他:“姑娘若是好奇,这回便去那第十八层地狱里瞧瞧。”
“那可不巧,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准确无误地插到了范文轩的脖颈上,范文轩只觉得全身一僵,跟着手足发麻无法掌控。“放心,银针没毒,我只问你几句话。”
“孤魂野鬼,只会说鬼话。姑娘你要听鬼话吗?”
“听听又有何妨?”周予安捡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比起人话,我更喜欢听鬼话。”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连我爹娘都分不出真假来,姑娘怎会如此肯定我就是范家的那位三公子?”
“尸体。”周予安托着下巴:“范家仆人发现的那个范三公子是你,你没有死,只是服用了闭气的药丸,故而那些仵作没有查验出你的死因。范家三公子突然暴毙,连个死因都找不出来范家岂能罢休。他们将你停放在这座小院里,而你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偷龙转凤。”
“偷龙转凤?谁是龙,谁是凤?”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跑了,摆了具几乎跟你一模一样的尸体进去。”周予安扭头看着范文轩的那双眼睛:“天下有相似之人,但相似之人不好寻,这个计划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成的。那个假的范三公子是你杀的,范二公子应是知情之人,但他没有拆穿你。想不到堂堂的文臣世家的后人竟会如此歹毒。若是你范家的祖宗还活着,你说他会不会将你们活活掐死。”
“是他自愿的。”范文轩看着周边那些坟茔:“他是我外出收租时遇到的,他的命是我救的,他家人的命也是我救的。他自愿将他的命给我,我则承诺他,帮他照顾好他的家人。”
“用蜜蜂杀人这招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巧合。”范文轩撩起头发,露出自己原本的样貌,嘴角带笑,眼睛里似乎有了那么一些温度。“田庄里有个孩子。那孩子极其淘气,背着家人去偷蜂蜜,不小心让一只蜜蜂钻进了耳朵里。孩子疼得大哭,用了好多法子才将蜜蜂弄出来,但那孩子的一只耳朵聋了。”
“范三公子果然聪明。”
“不及姑娘聪明。”
“范三公子假死是为了钓出幕后凶手?”
“不错!”范文轩道:“自我与冯家小姐定亲那凶手便盘旋在我们身边。起初我不明白,以为那凶手是贪慕冯家钱财或者是我范府的什么东西,直到冯小姐遇害,我才觉察此事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冯小姐死时衣衫凌乱,但她并未受人侵害,应是死前被人搜了身。然冯小姐的贵重物品都在,凶手不是为那些金银珠宝来的。不是为金银又是为何物,我白思不得其解,只能认为那凶手是没来得及迫害冯小姐或者没来得带走那些金银首饰。”
“后来呢?”
“冯小姐遇害有些不大体面,冯家人私下找过我。我并不在意那些,反而自愧有些对不起她。我与她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知我懂我,并未因我是我范家庶子就瞧不起我。我向冯老爷承诺,不管我日后是否再娶妻,冯小姐都是我的原配。冯老爷见我心诚,将冯小姐的陪嫁,也就是那个装有画卷的宝匣钥匙给了我。”
“范三公子拿到钥匙后不久府里的那个丫鬟就遇害了?”
范文轩点头,说起了丫鬟失踪那天的情形。
初夏时节,天气潮湿闷热,外面响起隆隆闷雷,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瓦檐上形成一条条水帘,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青石地面。
不知是不是有预感,那一天的范文轩格外烦躁,连账都算的乱七八糟。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心内升腾起来。他站起身,猛地推开窗子向外看去,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留有一只绣花鞋。
绣花鞋侧着,鞋底有拖行的痕迹,小丫鬟不是失踪的,是被人掳走的。
虽不知掳走她的人是谁,可知觉告诉范文轩,那个人与杀死冯小姐的凶手有关。他让下人以找人为由,四处寻找丫鬟,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丫鬟死后,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影子似乎越来越多了。
范文轩不信鬼神,不相信有鬼祟作怪。那些藏头露尾的人自然是凶手,可凶手不露面,他又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打乱幕后凶手的步骤,探明他们的身份。
诈死是范文轩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你都死了这么久了,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范文轩摇头,告诉周予安钥匙在他手里,他诈死之后,钥匙便跟他一起消失了。宝匣随着冯小姐下葬,倘若凶手的目的真是宝匣里的那两幅画,说不准会从冯小姐的坟入手。
他守在这里,吓走了好几波盗墓贼,但没有一拨是他想要找的人。
那帮人很能沉得住气。
“范文程呢?你诈死的事情他都知道,他就没跟你说些什么。”
“二哥?”范文轩挑眉:“方才我就想问姑娘,姑娘因何认定我二哥知晓此事?”
“你们范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周予安伸了个懒腰:“你那个二哥范文程比你更早介入此事!与其从外部调查,还不如从内部着手。好啦,时候差不多了,挖坟吧。”